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首七绝是唐代诗人张继吟咏苏州寒山寺的绝唱。而寒山寺也由于张继的吟咏成为名扬千古的游览圣地,就是在日本也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不但我国历代各种唐诗选本和别集将张继的《枫桥夜泊》选人,连日本的小学课本也载有此诗。可见诗名之盛。特别是使张继写出声情并茂诗句的那口钟,使中外游客无不为之向往。日本游客每年在岁末之夜都要专程到寒山寺聆听“夜半钟声”,并以此为荣。有趣的是:因为张继诗中提到了“夜半钟声”,竟引起了一场持续到清代的笔墨官司。
宋代著名文学家和诗人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一书中指责张继“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语病也”,因为“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但他的指责却受到后人的普遍反对。南宋叶梦得在《石林诗话》中说:“盖公未尝至吴中,今吴中山寺实以夜半打钟。《唐诗纪事》曰:此地有夜半钟,谓之无常钟。继志其异耳,欧阳以为语病,非也。”《学林》、《诗眼》、《遁斋闲览》等书也都证明苏州寺庙有夜半敲钟的习惯。《苕溪渔隐丛话》、《野客丛书》等还引了不少唐代诗人如白居易、温庭筠、王健等人咏苏州夜半钟的诗句。直到清代,《渔洋诗话》、《全唐诗话续编》等书还在批评欧阳修的主观臆断。其实,历代诗人墨客到寒山寺游览后留下的诗句中,仍然可以发现寒山寺一直是夜半敲钟的,像宋人陆游“客枕依然半夜钟”、明人唐寅“客船夜半钟声渡”、清人王士禛“疏钟夜火寒山寺”等。由此看来,欧阳修的批评指责实在是想当然的主观臆断。由于这场笔墨官司的渲染,寒山寺真成了“寺以诗显,钟以诗名”的游览胜地了。然而,使张继诗兴大发和使历代游人慕名而来的这口古钟如今何在呢?为什么现在寒山寺只有一口清代所铸的钟和一口日本钟呢?说来有趣,历经沧桑的寒山寺已经数易其钟了。寒山寺原名妙利普明塔院,初建于南朝梁天监年间(502~519 年)。这口钟也是当时所铸。到唐代,据《清一统志》载:“相传寒山、拾得尝至此”,才改名为寒山寺。寒山、拾得都是唐时高僧,皆有诗集传世。至元朝末年寒山寺毁于战祸,以后虽经多次修建,却屡遭火灾,日趋败落。那口有名的古钟也不知去向。这口钟据说声音异常宏亮,夜深人静时敲起来,连十几里外的苏州城内也能隐约听见。寺庙里是不可无钟的,所以到了明代嘉靖年间,本寂掸师又主持建楼铸钟。大画家唐伯虎曾写了一篇《姑苏寒山寺化钟疏》,记载了化缘募钟的始末。他的好友文征明还手书张继《枫桥夜泊》刻碑立于寺内。但没有多久,据《寒山寺志》记载:“钟遇倭变销为炮”,文征明的手书诗碑也毁于火。直到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江苏巡抚陈夔龙才重修寺庙,并又铸了一口大钟。著名文人俞曲园在《重修寒山寺记》中说:“堂之西尚有隙地,乃构重屋,是曰钟楼,铸铜为钟悬其上,以存古迹。”这口钟今天仍然悬于寺内西侧的八角钟楼上。俞曲园还补书了张继的诗,这块碑刻也陈列在寒山寺的碑廊里。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这口清钟铸成的同时,日本各界人士募捐集款,由小林诚义等一批日本优秀工匠精心制作,铸成一对青铜奶头姐妹钟,一口悬于日本馆山寺,一口送到苏州寒山寺悬于大雄宝殿内,同时还移来一批樱花。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侯爵还亲自撰写了铭文和铭诗刻于钟上。其铭诗云:“姑苏非异域,有路传钟声。勿说盛衰迹,法灯灭又明。”反映了日本人民对中国人民及寒山寺的友情。寒山寺建成至今已历1400余年,古钟佚、明钟毁,现在只有清钟与日钟互为辉映、声韵长存了。
那口珍贵的古钟究竟哪里去了呢?这个谜已经有人揭示过了。康有为在庚辰年(1880年)二月二十五日到苏州寒山寺游览,看到古钟早佚,明钟又毁,大为感慨,写下了一首七绝:“钟声已渡海云东,冷尽寒山古寺枫。勿使丰干又饶舌,他人再到不空空,”在题款中又云:“唐人钟已为日人取去。”
康有为博学多览,所云必有所据,可惜未点明出处。无独有偶,日本人也认为古钟流人日本。伊藤博文在赠钟铭文中说:“姑苏寒山寺,历劫年久,唐时钟声,空于张继诗中传耳,尝闻寺钟转入我邦,今失所在,于山田寒山搜索甚力,而遂不能得焉。”他究竟据何“所闻”,于今也无从查考,真是令人十分惋惜。或许有一天,谜底终被揭示,古钟重见天日,不但与张继之诗珠联壁合,也可为中日友谊的一段佳话。
(朱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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