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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树志
晚明的历史大变局(2)
晚明中国:贸易顺差与巨额白银资本的流入。在这个“全球化”初露端倪的时代,中国当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葡萄牙人绕过非洲好望角进入印度洋,占领印度西海岸的贸易重镇果阿、东西洋交通咽喉马六甲,以及香料群岛以后,从1524年起,在中国东南沿海进行走私贸易。当葡萄牙人获得澳门贸易的许可以后,澳门开始成为沟通东西方经济的重要商埠,成为晚明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渠道,也是晚明中国在大航海时代与全球经济发生关系的中介。它的意义,不仅对于葡萄牙,而且对于中国,都是不可低估的。澳门从16世纪80年代进入了黄金时代,一跃而为葡萄牙与印度、中国、日本贸易航线的重要枢纽港口。以澳门为中心的几条国际贸易航线第一次把中国商品运向全球各地。例如:澳门——马六甲(马来西亚)——果阿(印度)——里斯本(葡萄牙);澳门——长崎(日本);澳门——马尼拉(菲律宾)——阿卡普尔科(墨西哥);澳门——东南亚。澳门就这样成为中国通向世界各国的航运中心,把中国纳入全球经济体系之中。澳门的转口贸易,把中国卷入全球贸易网络之中,使中国经济首次面对全球(东半球与西半球)经济的新格局。
晚明历史大变局的帷幕慢慢揭开。
西班牙人的东来,大大拓展了这种历史大变局的深度与广度。西班牙人到达美洲以后,绕过美洲南端,进入太平洋,来到菲律宾群岛。1580年以后,西班牙的马尼拉当局,为生丝、丝织品、棉布、瓷器等中国商品,找到了一条通向墨西哥的航路——太平洋海上丝绸之路。这迥然不同于以往的海上丝绸之路,它不再局限于东北亚或东南亚,而是越过大半个地球,由亚洲通向美洲的远程贸易。“马尼拉大帆船”(Manila Galleon)满载中国商品,横渡太平洋,前往墨西哥。这就是驰名于历史的、持续了二百多年的沟通马尼拉与阿卡普尔科的大帆船贸易。马尼拉大帆船运去的中国商品,特别是生丝与丝织品,在墨西哥、秘鲁、巴拿马、智利都成了抢手货,并且直接导致西班牙美洲殖民地以本地蚕丝为原料的丝织业的衰落。1637年,墨西哥一家以中国生丝为原料的丝织厂拥有一万四千名工人,由此可见运抵墨西哥的中国生丝数量是何等巨大!
“马尼拉大帆船”的货源来自福建沿海的自由贸易港——月港(以后升格为海澄县),由于它的繁荣,一直有“小苏杭”的美誉。随着贸易的发展,福建商人逐渐移居马尼拉,专门从事贸易中介业以及其他工商业。因此史家评论说,马尼拉不过是中国与美洲之间海上丝绸之路的中转站,“马尼拉大帆船”严格说来是运输中国货的大帆船。美国历史学家苏尔兹(William Lytle Schurz)在《马尼拉大帆船》(The Manila Galleon)中指出:“中国往往是大帆船贸易货物的主要来源,就新西班牙(墨西哥及其附近广大地区)的人民来说,大帆船就是中国船,马尼拉就是中国与墨西哥之间的转运站,作为大帆船贸易的最重要商品的中国丝货,都以它为集散地而横渡太平洋。在墨西哥的西班牙人,当无拘无束地谈论菲律宾的时候,有如谈及中华帝国的一个省那样。”
稍后来到远东的荷兰人,为了和葡萄牙、西班牙展开商业竞争,1602年建立了统一的“联合东印度公司”,这就是在远东显赫一时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它把总部建在巴达维亚(今印尼雅加达),而把目光盯住东南亚、日本和中国。16世纪末至17世纪中,东方的商业大权几乎为荷兰人所独占,他们以马来半岛、爪哇、香料群岛为基地,向中国和日本发展,台湾很快成为进口中国商品的固定贸易中转地。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新兴的欧洲强国,在与中国的贸易中,无一例外地都处于贸易逆差之中,而中国始终处于贸易顺差之中。由于这种贸易以中国的丝绸为主角,因此被西方学者概括为“丝——银”对流。以葡萄牙而言,它从澳门运往果阿、里斯本的中国商品有生丝、丝织品、黄金、水银、麝香、朱砂、茯苓、瓷器等,其中数量最大的是生丝;而它从里斯本、果阿运回澳门的商品有白银、胡椒、苏木、檀香等,其中数量最大的是白银。这些白银是墨西哥、秘鲁生产的,由葡萄牙、西班牙商人运往塞维利亚、里斯本,再运往果阿。以至于当时的马德里商人说,葡萄牙人从里斯本运往果阿的白银几乎全部经由澳门进入了中国。以西班牙而言,正如布罗代尔在《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中所说:“美洲白银1572年开始一次新的引流,马尼拉大帆船横跨太平洋,把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同菲律宾首都连接起来,运来的白银被用于收集中国的丝绸和瓷器、印度的高级棉布,以及宝石、珍珠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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