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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树志
传统农业的新发展与商业革命(1)
葛剑雄主编的《中国人口史》指出,北宋以前人口增长缓慢,西汉元始二年(公元2年)全国人口六千余万,此后由于分裂和战乱,人口总数几起几落,到唐朝人口峰值阶段的天宝十四年(755年)约有七千余万。经过唐末五代的动乱,宋初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全国人口只有三千五百四十万。此后的一百余年,人口迅速增长,到12世纪初(即北宋末年)进入峰值阶段,当时在北宋、辽、西夏、大理等范围内,总人口达到一亿四千万。
人口增长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传统农业在这一时期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新发展,中部和南部水稻种植面积不断扩大,粮食产量相应增加。如果说,各类耕地的开垦,例如淤田、沙田、潮田、山田、圩田、围田、湖田等的出现,是一种外延式的发展;那么,南方地区讲究精耕细作的集约化经营,便是更为重要的内涵式发展。根据日本学者天野元之助的研究,作为主要粮食作物的水稻,在这一时期不仅种植地区扩大,而且耕作技术与经营方式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是,早稻优良品种占城稻,在宋初从越南引进以后,经过一百多年的推广,到南宋时江南各地十之八九普遍种植。有些地区,已有早稻、中稻、晚稻的区分,水稻栽培技术有了明显的提高。
其二是,原先水稻栽培采取粗放的直播法,这一时期把直播法改造成为移植法,也就是说,过去把稻种直接撒播到田里,现在先把稻种在秧田上培育,然后移植(即插秧)到大田。陈旉《农书》专门记述了秧田的修治技术,不少地区还发明了插秧工具——秧马。
其三是,对于水稻栽培的各个环节都讲究精耕细作:秋收后的耕田,务求再三深耕,使土壤疏松细碎;春耕时再三耕、耙,使土细如泥。耕田用牛犁也用踏犁;耘田锄草,有了耘爪、耘荡等工具;水利灌溉在原先的筒车、桔槔之外,出现了效率更大的龙骨车(翻车、踏车),可以把河水抽到一二丈高的稻田中。
集约化经营的结果,是水稻单位面积产量的增加。当时人说,在两浙路一带,上等水稻田一亩,可以收获稻谷五六石,约为750斤至900斤之间,是相当高的产量。
另外有两点也颇值得注意。一是江南麦作的推广与稻麦二熟制的形成,标志农业生产水平的一大进步。与此相呼应的是,水稻种植由南向北推广。二是由于商品经济向农村的渗透,农村中开始出现专门种植经济作物——蚕桑、茶叶、蔬菜、漆树、花卉、果树、甘蔗——的专业户,从事个体小商品生产。最突出的是,蚕桑区农家的蚕桑丝织经营,开始从家庭副业中独立出来,形成专业化生产。陈旉《农书》说,湖州地区农家“唯藉蚕办生事”,表明蚕桑经营已经成为他们的主业。
传统农业的新发展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它为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导致“商业革命”较早的出现,成为宋朝历史的一抹耀眼的亮色。
这是西方汉学家的看法。他们把宋朝的转折点称为一次“复兴”,或一次“商业革命”。
费正清和赖肖尔合著的《中国:传统与变革》,关于宋朝的第六章第四节的标题就是“商业革命”四个字。他们写道,宋朝经济的大发展,特别是商业方面的发展,或许可以恰当地称之为中国的“商业革命”。这一迅速发展使中国经济发展水平显然高于以前,并产生出直至19世纪在许多方面保持不变的经济和社会模式。
斯塔夫里阿诺斯(L.S.Stavrianos)的《全球通史》在“宋朝的黄金时代”的标题下写道:除了文化上的成就外,宋朝时期值得注意的是,发生了一场名副其实的商业革命,对整个欧亚大陆有重大意义。
这种对历史的解读方式不仅令人耳目一新,而且是言之有据的。
如果对宋朝的首都东京(开封)与唐朝的首都长安加以分析比较,就可以发现唐宋之间的巨大社会变革,也可以从这个中原大都市中看到商业革命的真实状况。
唐朝的长安是一个棋盘状的封闭结构,纵横相交的街道形成许多由围墙封闭起来的居民区——“坊”,商业区也封闭在“坊”的区域内,这就是东市与西市。这种封闭性结构在宋朝的开封被打破了。日本学者加藤繁在《宋代都市的发展》中说:“坊的制度——就是用墙把坊围起来,除了特定的高官以外,不许向街路开门的制度——到了北宋末年已经完全崩溃,庶人也可以任意面街造屋开门了。”杨宽在《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一书中,进一步指出,这种变革在五代至宋初逐步显现,随着开封的繁荣,不再有坊市之间的严格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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