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的思考:国史十六讲


樊树志 

 

盛唐气象: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2)



  西京长安、东都洛阳作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引领时代潮流,当时最突出的潮流就是胡风盛行,胡乐、胡舞以外,首推胡妆。正如元稹诗所说:“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汉人妇女仿效胡人妇女的服装与装扮,成为时髦风尚。

  大将高仙芝远征中亚,带回当地的柘枝舞,舞女的服式——“香衫窄袖裁”,一下子流行起来。入唐的胡旋舞女身穿窄口裤,脚登“小头鞋履”,于是窄口裤、小头鞋履成为流行式样。“小头鞋履窄衣裳”,在当时号称“天宝末年时世妆”,风行一时。一般贵族与士民都竞相仿效,“好为胡妇及胡帽”。

  更进一步就是胡服的唐化,即胡服的中国化。文献记载,杨贵妃有“鸳鸯并头锦裤袜”,又名“藕覆”,是最为时髦的打扮,类似今日的连裤袜。一时间,从上到下,新潮服饰大为流行。杨贵妃喜欢“披紫绡”,其姐姐虢国夫人爱穿“罗帔衫”,都是袒肩露颈的宽松服装,完全摈弃了初唐宫人遮盖全身的装束之风,使中原服饰趋向开放。

  外来文化从各个方面影响人们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在长安的东市和西市,以及城中开阔地和指定剧场,中外艺人,表演戏剧、滑稽剧和其他娱乐节目。时髦妇女夸耀她们别出心裁的衣裳和发式。男人和女人,最喜欢的消遣之一是从波斯传来的马球,流传下来描绘马球游戏的画作清楚表明了这一点。从中亚各国以及日本、高丽来的使臣、商贾和香客,促进了人们对中国以外的世界的了解。来自这些遥远地区的物品——马匹、珠宝、乐器和织物——激起了宫廷和京城贵族无穷的兴趣。外来文化对中国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臻于完美的银制品,就设计和做工而言,颇有波斯风格。从印度、波斯和中亚传入的新乐器、新曲调,使中国音乐发生了重大变化。

  这种对外来文化兼收并蓄、为我所用的胸襟与气度,是唐朝有别于其他朝代的高明之处。正如鲁迅所说:“那时我们的祖先们,对于自己的文化抱有极坚强的把握,决不轻易动摇他们的自信力;同时对于别系的文化抱有恢廓的胸襟与极精严的抉择,决不轻易地崇拜或轻易地唾弃”;“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决不介怀”。

  盛唐社会的自由开放、放任自流,艺坛的思想奔涌、百花齐放,培育了一大批艺术天才,这个时期的诗歌、音乐、舞蹈、书法、绘画都是空前绝后的,它们交相辉映,勾勒出美妙绝伦的盛唐气象。

  唐朝是古典诗歌的繁荣时代。原因可能很多,最主要的一条就是进士科考试诗赋,这就意味着作诗成为获取功名的捷径。唐高宗时,进士科加试的“杂文”,就是诗赋,为擅长写诗者提供入仕的正途。唐中宗时,明确了诗赋试与策论试、经义试的同等地位。及至盛唐,以诗赋取士更见推重,唐玄宗时进士及第而位极卿相者,如苏颋、张说、张嘉贞、张九龄等,都精于诗赋。唐朝文人几乎无一不是诗人,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官僚中诗人多如牛毛,为历代所罕见。清朝康熙年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编辑《全唐诗》,收集诗作四万八千九百多首,作者达二千三百多人,说它空前绝后,也不算太过分。

  书法在这个时代也登上了艺术的高峰。初唐书坛极力推崇王羲之的瘦硬俊俏笔法,出现了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四大家,都从师法王羲之入手。唐太宗激励人们学习王羲之的书体,简化笔画,书写省力,使“王书”从艺术鉴赏品,普及于政府文牍部门,进而流布于市井社会。到了盛唐,书法为之一变。颜真卿的书法方正雄健,浑厚庄严,一扫初唐的娟媚风气,创造了与盛唐气象相适应的新书体,不仅终唐之世盛行不衰,而且为以后历代奉为正统书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