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毛主席:《沁园春·长沙》
燥热的风夹着砂砾,在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横冲直撞,卷来一阵阵炙人的热浪。节令已属中秋,吐鲁番火洲上却尚无凉意。如果在公路上走上几里路,滚烫的沙土就会烤得脚底发疼。
多么干燥的季节!多么干燥的世界!远方来的客人,才踏上吐鲁番的土地,就禁不住开始发愁了。说它是火洲,真是一点不假。唐代诗人岑参这么写过:“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
(《火山云歌送别》)可是,你发愁的不仅是为了自己如何在这火山脚下度过这几天。迎着扑面而来的热风,你深深地忧虑着:在这样的土地上,庄稼怎么长?人怎么生活?
刚坐下来,一盘西瓜端上来了,接着又是一盘甜瓜。西瓜是红瓤的,象一块块闪着光的红玛瑙;甜瓜就是内地人常说的哈密瓜,象一块块淡色的翡翠;花一般的香味在空气里飘荡,蜜一般的汁水沿着玛瑙和悲翠往下滴。
人们向你介绍:这些都是吐鲁番的土产。你也许会惊奇地轻轻喊一声:“啊!"但是心里可能跟着浮起一个大问号——如此干燥的戈壁滩上怎么结得出瓜果?
当你登上那通红的火焰山——就是岑参诗里反复写到的"火山",也就是《西游记》里孙悟空大战铁扇公主的火焰山,举目四望,你就会看到这方圆几百公里的戈壁滩上,散布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绿洲。它们有深有浅,有浓有淡,色彩分明,如同一位手艺高超的织锦工人,在棕黄色的地毯上精心地织上碧绿的图案。
下了火焰山,你走到公社的庄稼地和果园里,就能看到高粱和玉米长得一片绿油油,就能闻到葡萄醉人的芳香。那一串串宝石似的葡萄,甜汁都快溢出来了。村子里,渠道里的流水淙淙地在流,象一位无忧无虑的乐师在拨动着诱人的琴弦。
水!在干燥的戈壁滩,何尝缺水!
吐鲁番的水,来得并不容易。
古书上说,吐鲁番这个地方,"厥土甚沃,麦一再熟"。据说在维吾尔语里,吐鲁番就是土层很厚的意思。
也许那是几千几百年以前的事了。吐鲁番空有很厚有土层,却没有水。
在吐鲁番的北边,就是天山。高矗云霄的博格达峰上,成年成月戴着白雪的头巾,披着白雪的大氅,不管春夏秋冬,它总是一身洁白。可是,它那源源无尽的雪水一流到戈壁滩,就会被火一样的太阳烧干,就会被沙土漏得涓滴不剩。
莽莽苍苍的大自然,有时候是异乎寻常的吝啬和冷酷的。也许它以为自己一怒之下,不给人类需要的水,人就只能干死,渴死,饿死。
它的算盘并没有打对。 人们抬头凝视着远方巍峨的博格达峰,凝视着终年积聚山头的皑皑白雪,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难道就再没有出路么?" "博格达呀博格达,你的白雪难道只是供人观赏的么?" 大自然不给水么?向它去索取!
也不知又过了几千几百年,人们从手上的血泡、脚上的老茧和全身的汗珠里,渐渐地找到了驾驭天山雪水的法宝:让它避开天上狠毒的太阳,避开戈壁滩松软的沙土,让水在地底下流。
传说在古老的年代,有一个年轻的牧人,赶着羊群来到吐鲁番。戈壁滩迎接这个远方来的牧人的,是无边的干旱。年轻的牧人踩遍了戈壁滩一寸寸的土地,找呀找呀,找于找到了一片绿草。草很茂盛,却没有水。年轻的牧人心想:绿草和清水是一对分不开的情人,看到了草,就一定找得着水。可是,他从太阳出找到月亮升,从东找到西,从南找到北,没有看到一滴水。他去问老乡,老乡叹口气,摇摇头:
"别费劲了,小伙子。水到不了吐鲁番,在半道上就全叫太阳和戈壁滩收尽了!"
真是这样吗?年轻人不相信。他在绿草边上动手向下挖,挖一尺,挖两尺,没有水的影子;他喘口气,擦一擦汗水,掂一掂手里的坎土镘,又往下挖。控五尺,挖六尺,泥土慢慢地变了色;他喘口气,擦一擦汗水,掂一掂手里的坎土镘,再往下挖。挖一丈,挖两丈,水象珍珠似的从地底钻出来了,水象银线似的从地底冒上来了,终于,一股清冽的泉水从土地深处涌了出来。
年轻的牧人用双手舀起一掬水,对着万里无云的青天,一饮而尽。清凉的水沁入肺腑,这是比甘露还要甜、比美酒还要香的天山雪水。
原来,千年万代,水就是这样秘密地在土地的心脏里流啊!
要叫这股无穷无尽的泉水永远留在戈壁滩,永远哺育吐鲁番的土地,年轻的牧人掂了掂手里的坎土镘,又继续挖了。为了不让水被太阳夺走,他就挖了一道暗渠,叫泉水在暗渠里流;为了让水有个休息和汇集的处所,流上一段路,他就挖一口井。
吐鲁番有多少人在期待着水啊!一代又一代,他们祈祷着,渴望着。如今,水被这个聪明又坚强的年轻人找到了,谁不希望水能流到自己的门前呢?人们就接着再挖一段暗渠,把水往前引,流上一段路,又挖一口井。就这样,一段暗渠一口井,再是一段暗渠一口井,曲曲弯弯,接连不断,一里,两里,五里,十里,二十里……
这就是吐鲁番坎儿井最早的起源。 坎儿井把天山雪水,源源不断地带给吐鲁番人。
庄稼长出来了,瓜儿果儿结出来了,花儿草儿都从泥土里探出头来了。
还能说茫茫的戈壁滩上没有水么?还能说吐鲁番是一块干旱的不毛之地么?
水,有的!它在土地的血管里汩汨地流,不分昼夜地流。而在土地的上面,是看不到的。
奇迹吗?是的,是奇迹。但是,首先应该感谢的是创造奇迹的人!
谁是第一个创造坎儿井的英雄呢?现在已经湮没不可考了。难道真是那个远方来的年轻牧人么?
有的书上记载着:一千多年前,唐朝时候,吐鲁番一带就出现了坎儿井。并且有一说是由内地传来的,可惜这都找不到更多的史实。
有的书上记载着:一百多年前,林则徐谪戌新疆,曾经在吐鲁秋管理过水利工程,开了不少坎儿井。这倒引起人们许多兴趣,临风怀想,遐思悠悠,可惜也没有更详尽的材料。
这些也许都无关紧要。坎儿井,本是吐鲁番的维吾尔族、回族和汉族弟兄们在同天公千百年的搏斗里,用血汗凝聚而成的啊!
然而,璀璨夺目的明珠宝玉,在秽浊的泥污里是黯淡的;动人心弦的弹甫尔琴,在遇到知音以前是嘶哑的。在漫长的黑暗年代,替官家和巴依们做牛做马的劳动人民,纵有开天辟地的智慧,伏虎降龙的本领,又能向哪儿去施展?
地主垄断了坎儿井的水,掐住了穷人的血管。要活命,就得向地主租水。一个叫托乎提的农民,种了四亩瓜,向地主乌斯满租水浇地,一亩地的水租,就是九斗麦子。仅仅租水的钱,托乎提就得拿出一半的收入。若是把地租再算上去,他一年的血汗,就剩不下几升麦子几只瓜了。
那时候,坎儿井里流的不是清清泉水,是穷人的眼泪;戈壁滩上长出来的不是庄稼,是穷人的怒火;葡萄沟累累结着的不是马奶子葡萄,是穷人的心头肉!
坎儿井呜咽地流了千百个年头,坎儿井给吐鲁番人民带来过粮食,也带来过灾难;带来过欢笑,也带来过哭泣。在没有水的时候,人们渴望着水;在夺取水的时候,人们淌了多少血和汗;在引来了水以后,人们又成了水的奴隶。
只有来到水的奴隶变成水的主人的时代,坎儿井才唱起欢畅的歌。 请看一看一位老人的经历吧:
哈西姆老人从十一岁起,就跟着父亲到处挖坎儿井,到现在整整挖了七十个年头。全吐鲁番一共有三百八十条坎儿井,经他手挖的就有一百六十条。
他为戈壁滩引来多少水,可是在他七十年的前六十年里,水是属于水霸的,坎儿井也是属于水霸的。哈西姆跟许多坎儿井匠人一样,替水霸、地主挖了一辈子的水,给自己挖到的只是贫穷和疾病。
三十多岁的时候,哈密王找他去挖井,三年以后,他全身疲惫地回到吐鲁番来,依旧两手空空。
五十岁的时候,一个姓胡的国民党县长逼着哈西姆替他挖井,这个正直的老人拒绝了,就被国民党的狗官捆去关了几天才放出来。
七十岁那年,背驼了,耳朵也有点聋了,手指也不太听使唤了,这个老坎儿井匠才跟吐鲁番的人民、吐鲁番的土地一起翻了身。
如今,八十一岁的哈西姆老人,成了五星公社五星大队水利队的技术指导,把自己全身本事教给下一代。人们常看见他拄着拐棍,在坎儿井边踱来踱去,看起来他有点老态龙钟,但是只要他在井边一站,听听井下的声音,依然能判断出水来了多少,井里有没有毛病。
他跟水打了七十年交道,直到最后的十年,水才是属于自己的,属于大家的。
靠了坎儿井,吐鲁番人民年年向大地要来粮食,要来棉花,要来葡萄和瓜果。
靠了坎儿井,吐鲁番人民抗御了多少回风吹雨打,从风口里夺回了多少粮食。
山鹰要往高空飞,骏马要往远方奔;吐鲁番人民响起大跃进的号角。 要种更多的粮食! 要收更多的棉花!
要栽更多的葡萄瓜果! 那么,就需要有更多的水! 坎儿井曾经贡献过巨大的力量,但如今,光指靠坎儿井就不够了。
人们抬头凝视着远方巍峨的博格达峰,凝视着终年积聚山头的皑皑白雪,心头又有一团火在燃烧了:
"博格达呀博格达,你能不能再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献出更多雪水呢?"
在英雄的人民面前,天山怎么敢吝惜自己的财富?它抖落一身白雪,就化成流不完的清清泉水。 需要在戈壁滩上开渠道!
渠道,过去是开过的。但是那时候,人们的力量还敌不过天公,泉水还敌不过天上狠毒的太阳和戈壁滩松软的沙土。
千里马需要勇猛的骑士,冬不拉需要出色的乐师。戈壁滩上开大渠道,需要人民公社这个巨人。 于是,第一条人民大渠建成了!
又是一个奇迹在戈壁滩上出现了!
清水从博格达峰飞泻而下,滚滚地流下天山。在天山脚下,大渠象一支箭似的直射向火洲的大地。水,欢畅地穿过干旱的沙土地,穿过浓密的树林,奔腾澎湃,激起无数白色的花朵。这么多的火!一路翻滚着,吆喝着,喧嚣着。
在大渠底,密密麻麻地铺着一层鹅卵石,每一颗都有拳头那么大,滴溜滚圆,又光又滑。这是修渠的各族民工们精心地挑选又挑选、磨了又磨,才铺砌成的。修这条有史以来的头一条幸福大渠,是吐鲁番人民的大喜事,他们比给自己盖新屋、给女儿办嫁妆还要费心思。
人们是用纵情的歌声、笑声、手鼓声和琴声迎接最初的泉水的。清澈见底的水渠里,闪动着天上的白云两岸欢乐的人影。滔滔不绝的渠水,沿着人们开拓出来的道路,酣畅地流到庄稼地和葡萄园里去。
在人民公社这个大地的巨人手里,在吐鲁番各族英雄的人民手里,水只有乖乖往前走的义务,再也没有漏进沙土的自由了。
水,冲击着人们的心。 水,激荡着人们的希望。 水,坚定了人们征服更多戈壁滩的信心。
如果你去访问葡萄沟,遇到肉孜同志的时候,那位公社党委副书记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向你介绍扩大耕地面积的计划。尽管你慕名而来,特别感到兴趣的是他们的葡萄。无论是誉满四方的无核白葡萄、紫红的玫瑰香、丰腴娇艳的马奶子、绿宝石般的哈斯格尔,还是少女明媚的眸子似的黑葡萄,都会使你目眩神摇,赞不绝口。可是,肉孜同志却总是若无其事,一再兴致勃勃地谈他的高粱和洋芋,讲葡萄沟从来是用葡萄和瓜果去换口粮的,可是去年就收了二十万斤粮食,今年还要收更多。他说来说去,都是粮食,好象他的以葡萄沟命名的公社并没有那四千多亩葡萄似的。
现在,他站起身来,领你们去参观了。他并不先请你去参观葡萄园,也不忙去鉴赏那精致得象美术工艺品般的晒葡萄干的荫房,却探询地问:
"要不要先去看看新开的高粱地?"
那几百亩高粱地,只是公社新开的三千亩荒地的一部分。它们看来并不特别显眼,跟你过去在北方许多地方看到的差不多,似乎引不起参观的人多么大的兴趣。
走着走着,就听到了水声潺潺,来到了那条人民大渠边。
肉孜的同志的脚步缓慢了,停下来了。来不及请翻译同志转达,他就用不太纯熟的汉语向你介绍这条大渠的来历,一面说,一面还用手比划着。
"这就是我说的那条大渠,就是它。你们看,这水有多好!"
你也不知不觉被这汹涌而来、跳跃不息的渠水所吸引,在它身边停下脚步,不忍马上离开。喧闹的水声,为这幽静的山林注满了欢乐的生命的呼喊,波浪湍湍,象骏马奔驰。满山满谷的果林和大树,织成一片浓荫,遮住骄阳。这时候,你也许以为正置身于雁荡的大龙湫前或者黄山的莲花峰下,完全忘却在几里路以外就是广袤无垠的干燥的戈壁滩。
水声把你的遐想从遥远的地方引回来。一抬头,你就看到肉孜同志的爽朗的笑容。于是你仿佛恍然大悟,好象从水声里听到了这位公社党委副书记的心声,听到了吐鲁番人民向戈壁滩索取更多的粮食的战鼓声。
有了这么多的水,这么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山雪水,怎不叫人兴奋,怎不叫这位满腔革命热情的维吾尔族共产党员,全神贯注地向往于实现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的公社增产规划中云呢?
戈壁滩依旧那样苍茫,天气依旧那样炽热,风依旧那样猖狂。可是,在那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绿洲里,在那临风摇曳的青纱帐里,在那一大片连着一大片的庄稼地里,在那枝头累累的果林里,哪儿还能找到一点荒凉的影子呢?
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坎儿井纵成行,横成列;进得村来,但见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绿树荫下,水渠成网。这些水渠里的水,全是从大渠里引来的。大渠涨水小渠满,真是一点也不错。戈壁滩的水啊,千年成载,日夜长流。
你看,维吾尔老乡在水渠边饮马,水利队员在村外勘测、设计新的坎儿井,管水员在计算着葡萄园需要的水量,主妇在水渠边洗菜,小女孩在门前对着水渠梳她的十二根小辫子……傍晚,年轻人在大渠岸上散步,清清的水面上映着一对对依偎着的身影。小伙子弹着琴,姑娘们宛转地唱着:
白闪闪的云彩啊, 红红的火焰山; 绿茵茵的葡萄啊, 生长在水渠边。
天山上的雪水哟, 流呀流不尽哩; 人民公社的好处哟, 唱也唱不完……
1961年11月,乌鲁木齐——北京
(选自《1949-1979散文特写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戈壁水长流》是一篇充分体现袁鹰散文风格的作品,写于60年代初期。在历史与现实的比照中,它生动地表现了吐鲁番各族人民由水的奴隶变成水的主人的历史进程,和"家家泉水,户户垂扬,绿树荫下,水渠成网"的新气象,热情地赞扬了吐鲁番各族人民战胜戈壁,开渠引水夺丰收的壮举。
作者在题记中引用毛泽东"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词句,开宗明义地揭示题旨,确立了全文的基调,并制造一种诗的氛围。作品开头借用唐代诗人岑参《火山云歌送别》的诗句来状写戈壁滩干燥、酷热的气候条件。然而,就是在这"飞鸟千里不敢来"的地方,我们的人民创造了奇迹。为了重现吐鲁番各族人民在戈壁滩挖井、开渠、夺丰收的动人情景,作者以诗人的激越情感,运用诗的联想,把读者引入诗的境界之中。文章结尾与开篇相呼应,在诗与歌的情韵中,赞美戈壁滩人民的新生活。这篇作品的体式虽然是叙事散文,但也许是得力于作者的诗人功底,文章自始至终充满了诗情画意。语言绚丽多彩,富有表现力,是本文的又一特色。散文不像小说,可用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吸引读者,它的艺术魅力通常是来自对语言的严格要求。本文正是在这方面蕴蓄着深厚的工力。首先,作者擅长调动排比、拟人、对仗、起兴等多种修辞手法,把描写对象写得有声有色,色彩分明,令人神往。比如写渠道里的淙淙流水,将其比喻成"象一位无忧无虑的乐师在拨动着诱人的琴弦",给人一种音乐美的感受。又如写分布在戈壁滩的大大小小的绿洲,说其色彩之分明"如同一位手艺高超的织锦工人,在棕黄色的地毯上精心地织上碧绿的图案",比喻贴切,想象优美,在饱含的情韵中展示了一幅绚丽的图画。其次,遣词造句注重推敲,特别是善于活用动词。如开头一段文字:“燥热的风夹着砂砾,在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横冲直撞,卷来一阵阵炙人的热浪",由于成功地将动词活用,把热浪的凶猛和戈壁滩的干燥、炽热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另外,本文的语言还具有精炼、清新、优美的特点。如"西瓜是红瓤的,象一块块闪着光的红玛瑙;甜瓜就是内地人常说的哈蜜瓜,象一块块淡色的翡翠;花一般的香味在空气里飘荡,蜜一般的汁水沿着玛瑙和翡翠往下滴"。这里,作者把瓜果的色、香、味都消融在字里行间,读者从中不仅品尝了生活的甜蜜,而且感受到语言美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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