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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五月的一个早晨,七点钟。笔直平坦的大路穿过一片雾气笼罩中的树林,周围死一般宁静。道路两旁高耸着一颗颗粗大的橡树,林中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苔藓,其中散布着鲜花点点,颇具凡尔赛和圣格尔曼皇家森林的迷人风姿。这条D98号公路,是供本地车辆行驶的一条二级公路。一辆时速为七十公里的BSA一M助型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由北而来,往圣格曼方向驶去。车手戴着黑色宽边塑料风镇,一双眼睛阴冷如隧石,镇定自若地注视着前方。狂风吹打着他的脸庞,把他的两颗吹得鼓鼓隆起。他嘴唇咧开,露出巨大的门牙和两排齿龈。他手上戴着黑色大手套,稳稳地控制着车速。从他身上穿的制服和骑的摩托车来看,他是英国皇家通信兵急件信使。但在他的油箱顶部挂着一支上满子弹的卢格手枪,与他的身份似乎不相吻合。

  在前方约半英里处,有个与他完全相同的身影,穿同样的衣服,骑同样的摩托。那个人看上去更为年轻,流洒风流。他并不急着赶路,时速稳定在40公里左右,悠哉悠哉地欣赏着清晨的美景。朝霞如画,一路晨风。小伙子心里信然自得。还有一个小时她就可以回总部去吃香喷喷的煎蛋了。

  两辆摩托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到最后只剩下一百码时,后面这个车手将车速减到五十英里。他抬起右手,用牙齿摘下手套,塞进怀里,再用右手从油箱顶部拿起卢格手枪。

  这时,前面的信使从摩托车的反光镜中看到了后面的人影,便很快回头看了一眼。令他吃惊的是,后面这位车手党是自己的同行,因为他的衣着打扮、骑的摩托车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年轻人兴奋地挑起右手大拇指,打了个招呼,同时把速度降到三十英里,等待对方上来与自己并肩行驶。他一边注视着前方道路,一边在脑海里搜索总部特种运输部中英军摩托车手的名字。阿尔伯特·锡德·威利——对,很可能是威利。威利看上去就是这么壮,而且长得一表人材,深得姑娘们的亲睐。

  现在,后面持枪者的车速更慢了,两车仅相距五十码。枪手那被疾风吹得发于发硬的验变得麻木呆板,露出一幅斯拉夫人的轮廓,紧盯着前方的眼睛里露出凶光。四十码、三十码。年轻信使前面的树林里骤然飞起一只孤独的喜鹊,惊惶而笨拙地逃走,穿过大路,钻进一块交通标志后边的灌木丛里。离圣格尔曼只有一公里路程了。小伙子咧开嘴笑了,伸出手指滑稽地打了个响儿,自我嘲讽地说了声;“单只的喜鹊不吉利!”

  在他身后五码之处,持枪男子双手已离开摩托车把,右手举起卢格手枪,左手臂作支架稳稳地托住右臂,右手扣动了扳机。

  年轻人的双手猛地离开车把,捂住后背正中。车子一下子失去控制,翻转着滚过路旁的一条窄沟,又冲入一块长满蒿草和野花的干河沟里。摩托车后轮在地上摩擦,发出尖叫声,前轮腾空扬起,缓缓向后倒去,然后整个车翻过来,把死亡骑手压在下面。BSA摩托发出最后几声轰鸣,上下蹦跳了几下,终于也躺倒不动了。

  凶手一个急转弯批转车头对着来的方向,然后停车,跌下车架,支撑好车子,走进树下的野花丛。他在死者身边跪下来,粗野地把死者的眼皮往下一株,从尸体上狠狠地把黑色信使皮包扯下来,又剥开死者制服,从里面掏出一个旧皮夹,最后又从死者友腕上扒下一块廉价手表,由于太用劲,镀铝表带被折成了两段。他站起来,把黑皮包甩到肩后,把皮夹和手表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他停下来仔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四面只有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和那辆撞毁的摩托车金属熔化的吱吱声。凶手顺原路回到公路上,脚步很慢、很轻,尽量不在谷地和单地上留下痕迹。最后他回到自己的摩托车旁,转身朝溪谷里的野百合望去。多好的景色9地方也够隐蔽,只有警犬才能找到。但是,整整十多公里,找到这儿好歹也要花上几小时,兴许要好几天呢,处理战利品的时间足够了。于这种事儿,关键是要保险可靠。他本来可以在相距四十码时就开枪,但他宁可靠近到二十码。这一趟没有白跑,不仅完成了任务,还发了一笔横财——手表和钱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得意洋洋,推动摩托车,一跃而上,把油门辟燃。他慢慢地加大油门,以免留下车印。一分钟以后,他将时速加快到七十公里。风又把他两颗吹得鼓起来,他狞笑着,露出满嘴牙齿。

  在现场四周,凶案发生时几乎窒息的树林,这才渐渐地又恢复了呼吸。

  第二天傍晚,巴黎福尔凯酒吧。詹姆斯·邦德刚喝下今天傍晚的头一杯。酒劲儿不大。在法国的咖啡馆里,一个人没法儿喝个痛快。没有店主敢公开在大众场合出售伏特加、威士忌或社松子酒。芳纳露酒还行,但容易醉人,往往让人感到不甚尽兴。午宴之前来点香槟或桔汁酒什么的是很惬意的,但若在晚上一杯接一杯地整瓶灌下同一种香槟,那么这一夜都舒服不了。波诺特酒倒不错,但那是聚会时喝的,而且邦德从来就没喜欢过那玩意儿,因为它的味道总是勾起他童年的记忆。说到底,在酒吧里你能喝都是那些歌剧中常有的劣等饮料。实际上邦德总是固定喝一种叫比特一坎派里或辛扎诺的美洲饮料。做法很简单,就是大片的柠檬兑上苏打水,必须是佩利尔出产的苏打水。他认为优质苏打水是弥补劣质饮料的最经济有效的途径。

  邦德每次来巴黎,肯定要到那几个老地方去。他住在北极旅馆,因为他喜欢住在这种车站式旅店,虽无名气却最实惠,也易于隐蔽。他总在德拉佩、罗迈德或杜马酒馆用午餐,在那儿既能吃到可口的食物,又便于地观察各种各样的人,消遣取乐。要是他想喝个痛快,就去哈里酒吧,一来由于那儿的酒味纯正,再者,他十六岁那年头一次糊里糊涂来巴黎时,就是在那儿渡过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个夜晚。那一夜以他差点儿同时失掉童贞和钱夹子而告结束。如果要吃正餐,邦德通常去一家排场些的餐馆,象威福、卡内通、卢卡——嘉尔腾或柯松多尔等地方。尽管路旁广告牌上大肆宣传说杜尔达根和马克西姆餐厅等如何如何,他还是看重自己选中的那几家。在那儿至少没有账目和现金的混乱,同时那儿的烹调也正合他的口味。用过正餐,他一般会到毕加尔广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一般情况下,要是平安无事,他就溜随着,散步穿过巴黎区,回到旅馆,上床睡觉。

  邦德决定今天晚上仔细查曾已经翻得破烂不堪的地址本,找个老式夜总会消遣一下。在奥地利和匈牙利边境的那次任务栽了跟头之后,他这是途经巴黎回国。本来,把那匈牙利人弄出国境是有可能的。邦德奉命专程从伦敦去维也纳指导维也纳情报站站长的行动,然而却遭到维也纳情报站的冷遇,发生了一些误会。那些人太刚愎自用。结果那匈牙利人在过边境时,踩响了地雷而一命归天。事情只好交调查厅裁断。邦德必须在明天回到伦敦总部汇报此事。一想到这儿,邦德心里就大为不快。

  今天天气真不错。只有在这种日子里,人们才真的觉得巴黎是个美丽动人的城市。邦德打算再给这个城市一次机会,他要争取找个能算得上真正的姑娘的女孩子,带她到闹市区找一个艾尔美依维尔之类可靠的地方去吃饭。为了使她不要总是想着钱——那种情况下难免的事情——他会尽快先送给她五万法郎。他会告诉她:“我想叫你唐娜迪安娜,或者索蒂,因为这些名字适合我今晚的心情和周围的气氛。我们以前就认识,这笔钱是我向她借的,我当时非常穷困。这样吧,现在让我们谈谈一年之前我们在圣特罗雷兹分手之后彼此的情况吧。还有,这是菜谱和各种酒的价目,你可以点一些能使你高兴和发福的东西。”这样的话,她会由于不必面对更多的窘迫而感到十分轻松,她会笑起来,说:“可是詹姆斯,我可不想长胖。”于是他们便会在那里开展一段“春日巴黎’助浪漫故事。邦德会头脑清醒,兴致勃勃,听她谈论每件有趣的事情。但愿上帝保佑,今宵结束时,他的这套把戏不会被戳穿,让姑娘发现在这老一套的“巴黎艳遇”的童话中并没有得到什么。

  这时,邦德正坐在福尔凯酒吧,一边等着他的美洲饮料,一边陶醉在遐想之中。他清楚自己不过是在玩弄想象力,最后一次发泄他对这个城市产生的无比厌恶。一九四五年以来,他每次来巴黎,没有一天舒畅过。邦德望了望被车水马龙折腾得暗无天日的街道,阳光被挡在远处,无力地照耀着。巴黎每个地方都跟香榭丽舍大街无多大差别。要想好好逛逛这座城市,只有那么可怜的两个小时,早晨五点至七点。七点一过,整个城市就被黑色金属的巨大噪音所吞没,所有辉煌壮丽的建筑、明净的空间、前荫的马路等等,都笼罩在烟雾和灰尘之中。

  侍者把托盘子用力往大理石桌子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又以纯熟的单手功夫,用启子砰地打开了佩利尔苏打水的瓶盖,这一招邦德可永远也甭想学会。那人打开冰盒下的账单看了一下,冷冷地说了声“全了,先生”,扭头便走了。邦德在饮料里放入冰块,倒满苏打水,深深呷了一口,往椅背上一靠,点上了一根劳伦斯·让牌香烟。今晚八成不会有好戏了,就算在下一个小时里找到一个中意的姑娘,也一定无法尽兴了。说不定靠近一看,她竟是个体壮多汗、皮肤粗糙的法国中产阶级女人,没准儿她或她那位靠她养活的男人还会偷走他的钱夹子。天哪,他可不能重蹈覆辙了!

  一辆旧波杰奥特403型黑色轿车突然冲出道路中央的行车线,截断了行驶中的车潮,往人行道旁一靠,停了下来。一串司空见惯的急刹车、喇叭声和人的惊叫声之后,一位年轻女郎不动声色地走出汽车。邦德下意识地坐得挺拔了些。她恰好是邦德理想中的人选,简直十全十美。她身材修长,尽管披着一件轻便风雨衣,但看她行走的姿态和端庄的举止可以肯定,外套里是线条优美的身躯。开车时她面都表情美丽而高贵,但此刻却朱唇紧闭,显出几分不安。她斜插穿过人行道上拥挤的人流时,脸上充满着焦急与烦躁。

  当她朝着邦德的方向走过来时,邦德仔细打量了她。她显然不是邦德期待的人,看样子她是来赴约的,也许是见她的情人。她是注定得属于一个什么人的那种女人。她一定是来得有些迟了,难怪她如此心急如焚。真遗憾,这风流美貌的金发女郎与他无缘。邦德暗自叹息。没想到,那姑娘却在直勾勾地瞧着他,而且她居然对着他嫣然一笑一叫。

  不等邦德反应过来,姑娘已经走到他桌前,拉过一把椅子与他相对而坐。

  邦德吃惊地看着她,她不自然地笑一笑,说:“真对不起,我来晚了。恐怕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上司让你立刻到他办公室去。”她顿了顿,又说道:“紧急下潜。”

  邦德立刻明白了。不论她是谁,但肯定是从“铺子”里来的。“紧急下潜”是秘密情报机关从潜艇部门借来的一句术语。它意味着情况不妙,发生了什么极为糟糕的事情。邦德掏出几块硬币放在桌上,说了声:“好吧,我们这就走。”他站起身来,和她一起穿过桌群,向她的汽车走去。路上,交通阻塞依然如故,警察随时都可能前来干预,阻止他们挤入车道。看到他们想挤到车的行列中,那些人的脸色都很不高兴。姑娘加大油门,瞅准时机,猛地换成二档,一下子就钻进了拥挤的车流中。

  邦德坐在旁边欣赏着她。这姑娘肌肤如玉,金发如丝,纤尘不染。他问道:“你从哪儿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一边注意着外边的车辆一边答道:“从站里来,二级助手,工作代号765,本名P4马里安·露西。是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总部来了急电,是M局长给站长的私人密电,十万火急,就是这样。M局长要立刻找到你。站长说,你只要来巴黎,去的地方不外乎就那几个。于是我和另一个姑娘按着纸条上的地名一处一处找了开来。’他微微一笑,“我刚才去了哈里酒吧,然后来到福尔凯酒吧,没想到居然在那儿就找到了你,真算是走运。”她瞟了他一眼,“我想我的眼力还不算太差。”

  邦德说:“不错,简直棒极了。不过,要是我正和一个姑娘混在一起,你该怎么办?”

  她笑一笑。“我可能仍然要与你相识,不过多喊声‘长官’而已。麻烦在于你怎么打发她。万一她当众撒起泼来,我看只有用我的车送她回家,你自己去乘出租车回站上。”

  “真机灵。你干这一行有多长时间了?”

  “五年。到站里来工作还是头一次。”

  “感觉如何?”

  “平常还可以,但一有急事故没日没夜的,这一点让人烦。有空闲时间的话。我的意思是,”她赶紧又补充道,“我并不是那种假正经的女人,可法国人却总是那么循规蹈矩,让人讨厌。你看,为了外出方便,我买了这辆便宜的车。别的车总给我让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怕我撞坏他们的车子。当然他们脸上肯定老大不高兴,但我从来都是视而不见。所以他们总要给我腾出好大一块地了。”

  他们开到朗特广场。她围着广场绕了一周,然后径直朝康柯尔特方向来的车流冲过去。好象为了证明她的话,车流果然不可思议地让开道,她从中急驰而过,如马蒂戈依大街驶去。

  邦德大笑;“妙极了。但你可别养成习惯。”

  她笑着把车拐到加布利尔大街,停在英国秘密情报局巴黎站门前,然后说道。“我不过是在工作许可范围之内找点小小刺激而已。”

  邦德走下汽车,绕到她的车门分说道:“好了,多谢你送我。事儿办完后,我能不能有幸也送送你?我不会去冒险,但我确实和你一样,在巴黎觉得烦透了。”

  姑娘睁大她那、敬的蓝眼睛,认真地说:“当然可以,我会很高兴与你作伴。你通过这里的电话总机,随时都能找到我。”

  何德身子探进车窗,摸了摸姑娘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说道:“再见g”然后转身大步跨进门厅。

  巴黎情报站站长雷特瑞空军中校面色红润,体形富态,一头金发梳理得纹丝不乱。他衣着人时,穿着翻边袖口与双开局棋的西装,配着漂亮的马夹和蝴蝶领结,让人感觉他是养尊处优,经常出入酒宴的人。但是他那双透着沈洁的暗光的眼睛却表明此人分明是情报工作的老手、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着高卢牌香烟,整个办公室烟霞生设。路训邦德进来。他客气地与他寒喧几句,然后问道:“是谁把你找到的?”

  “露西。在福尔凯酒吧。她是新来的?”邦德道。

  “来了六个月,不错的一个姑娘。你先请坐吧。出了一件麻烦事,我不得不向你交待一下,还要请你去处理。”他低头按了一下对讲机开关:“请给M局长发报,站长私人邮电,电文是:‘007在这里,正在介绍情况,’好,就这样。”他关上了对讲机。

  他拉过一把椅子,靠近窗户坐下,与高卢牌香烟的烟雾保持一段距离。从远处看,香榭丽舍大街上的车辆缓缓地象虫子在爬动。刚才他还对巴黎厌恶不已,巴不得快快离开。现在见到辽西后,他倒希望在这儿多留几天了。

  站长说:“昨天早晨,盟军最高司令部派往圣格尔曼情报站送文件的早班信使被人杀害。他后背中了一颗子弹,公文包、皮夹子和手表被抢走。公文包里装着最高司令部情报局发出的一周情况摘编,包括联合情报文件,铁幕国家战斗序列等,全是绝密材料。”

  邦德说:“太不幸了。会不会只是一桩单纯抢劫案?或者,盟军总部认为皮夹子和手表只是故意做的障眼法?”

  “盟军总部的安全部门还无法断定凶手的真正意图。不过总的来说,他们认为手表和皮夹子只是个幌子。如果是单纯的抢劫,干吗要在清晨七点钟呢?现在要你到那儿去,正是要搞清楚这一点。M局长想派你做他的私人代理。他很担心。你知道,盟军司令部谍报部门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们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外独立存在和行动。许多年来,他们一直想把圣格尔曼的情报站纳入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的情报系统。当然。有M局长在那儿顶着,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打不成功的。你也知道M局长可不是那么容易让步的。这个喜欢独往独来的老家伙,从来不实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安全部门的账,更不用说这个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情报局了。他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你知道吗?他们的谍报安全处的头儿还是个德国人!”

  邦德吹了声口哨。

  “然而,现在盟军司令部执意要M局长参与这倒霉的差事。所以局长要你立刻赶到那儿。我已经替你把一切安排妥了,通行证也弄好了。不过你还要去向盟军总部安全局长施雷贝上校报告一下,他是个美国人,很能干。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由他负责处理。就我所知,他已经做了很多工作。”

  “做了哪些工作?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站长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张巴黎市郊区全景图。他用铅笔在上面指点着:“这儿是凡尔赛。这里是公园的正北,巴黎通往芒特和凡尔赛的两条公路在这里交汇。从这儿往北几百米处的N184区域,是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每个星期一早上七点,他们要派一名机要部门的信使,把我刚才对你说过的司令部一周的情报汇编送到圣格尔曼情报站。情报站就在圣格尔曼城附近这个叫作福尔克的小村庄。信使七点钟从司令部出发,先从这条N307公路到圣诺姆,然后向东拐上D93公路,沿着公路行驶,穿过圣格尔曼森林。这段路程大概有十二公里,用一刻钟跑完没一点问题,因此信使七点半钟就能回到司令部报告。昨天送信的是通信兵部队的一名下士,名叫巴特斯,品行不错,比较稳重。七点四十五分了,他还没有返回最高司令部述职。于是那边派了另一名摩托车手去找他,却一无所获。而且我们的情报部门也没有接到他的任何报告。八点十五分左右,安全局出动,九点左右设起了路障。警察局得知情况后,出动了搜索队。结果到晚上六点,警犬发现了他的尸体。事隔那么久,即使路上有任何线索,也早被来往车辆擦掉了。”站长把地图递给邦德,又踱回到办公桌旁,继续说:“所有的例行措施,如边境、港口、机场设防严查,都没有任何结果。只有看能不能在那块地段上再发现什么线索。凶手看来很内行。清晨作案,一个小时内就可钻进他们在巴黎的大使馆,或者中午之前把材料弄到国外,而警犬至少要在下午才能发现死者的尸体。”

  邦德有些按捺不住:“对呀!既然如此,M局长还g4我去做什么?告诉盟军最高司令部的安全部门从头到尾再把那地段仔细地搜它一遍,岂不更好?这类事儿根本不该我们管。这不是白浪费功夫吗?”

  站长深有同感地笑笑:“这种看法实际上我早就通过保密机向M局长说过。可这老家伙是个滑头,他心里很清楚,但还是想向最高司令部表明,他并没有把这件案子当儿戏,而是很严肃认真地对待。你在现场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局长说你很善于捕捉住无形的因素。他说在防卫异常严格的司令部里,肯定会有个看不见的隐形人,这个人大家都熟得不把他当回事,结果他正好躲开了人们的注意。可能是园林工人、窗户清洁工,也可能是邮差。我告诉他,盟军司令部对此早有防范,全部由士兵负责这些工作。但局长说,人心难测啊。”

  邦德哈哈大笑起来。局长皱眉叹气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于是他说;“好吧,那就试试看。我看看能做些什么。向谁报告见?”

  “我这里。”M局长不愿意让蹩格尔曼情报站被卷进去。你说的任何话我都将直接向伦敦做详细报告。但我不见得总在这儿等你的电话,所以我会派一个人做联系人,全天候等待你的消息。露西可以担当此任。她会和你配合得很好,你觉得怎么样?”

  “好的,”邦德说道,“那再好不过。”

  一小时后,邦德开着露西那辆旧波杰奥特轿车往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驶去。骄车里到处都激发着她的气息;半斤牛奶巧克丸、一只小发卡、一个有着明影星约翰·奥哈拉签字的笔记本,还有一副黑羊皮手套。邦德觉得这一切很亲切。他开车飞快地穿过闹市区。过了圣克劳德城门,车辆少多了,于是邦德将对速加到七十五英里。右前方出现了一个路口,红箭头上指示着SHAPE。邦德一打方向盘,汽车开上了两便会做开了。百多码远后,邦德见到路中央站着一个交通警察,正在向他把手,示意他把车开过左边一个大门内。大门边是一个检查点,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美国警察从小屋里探出半截身子,看了看他的通行证,又告诉他把车开到旁边。这时,一个法国警察拿过他的通行证,在一个夹在纸板上的铅印表格上做详细的记录,又给他一块大的塑料汽车玻璃窗号码,挥了挥手、让他继续往前开。前面出现了一大片低矮的临时营房,房顶飘扬着一面面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成员国的旗帜。这里便是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邦德把车开进停车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一座硕大的玻璃门。进了门,迎面是安全检查处。美国和法国军警又一次检查了他的证件,进行了详细记录,然后才把他引到一名戴着红帽子的英国军警那儿。那人领着他穿过一条宽大的走廊,两侧有无数个办公室,但门上都没有名称,而是采用每个总部的惯例,标有用拼音字母组成的隐语。其中一个办公室门上写有“COMSTRIKFLTLANTANDSACLANTLIAISONTOSACERR”。邦德间那军警是什么意思,对方摇摇头,很生硬地回答:“不太清楚,长官。”

  盟军最高司令部安全局长G.A施雷贝尔上校腰杆挞点地坐在办公室里。他是个美国人,年近中年,头发灰白,举止彬彬有礼,稍显微作,象个银行经理。他的办公桌上,有几张镶着银边的家庭生活照和一个里面括了一束白玫瑰的花瓶。室内没有烟草味。双方一番寒喧,邦德赞扬上校的保密工作做得出色。他说;“您这儿的检查和再三金门简直让人招架不住。这只是不是发生过失窃,或者曾发现过有人要偷袭?”

  “这两个问题先不谈吧,中校。总部的情况是很令人满意的,反而是总部以外的部门令我不安。除了你们英国秘密情报局外,我们还有许多合作伙伴。此外,还有十四个不同国家的内政部。谁也不敢担保那些部门的保密工作也是滴水不漏。”

  “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邦德表示赞同,“我们言归正传吧。自从上次雷特瑞空军中校与您谈过之后,又有什么新情况吗?”

  “找到了一支卢格牌手枪。死者连脊梁都给打断了,这说明凶手开枪的距离很近,不会超过三十码。如果死者当时三驾车往前行驶,那的手肯定也是在什么车辆上,从死者身后向前平射子弹。”

  “如此说来,那信使从后视镜中看得到凶手?”

  “很可能。”

  “你们是否允许过那些信使,一旦被人跟踪,可以迅速逃离?”

  上校微微一笑:“是的。我们告诉过他们要尽力逃脱。”

  做信使当时以什么速度行驶?”

  “估计不会太快。大概在二十到四十英里之间。您为什么问这中校?”

  “我想弄清楚这是一桩职业杀人案,还是随意的凶杀。如果信使当时已从反光镜中看到了凶手,而并不想逃脱,那他一定是把后面的人当作了自己人,而不是敌人。这说明的手进行过适时适地的伪装,以获得信使的认同。”

  施雷贝尔上校微微皱一皱额头,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中校,这些问题我们当然已经考虑过。昨天,最高司令已专门成立了安全保卫委员会,采取紧急措施处理此案。各地的情报部门都已进入行动,任何情报人员,只要发现了线索,哪怕远在天边,都可以同最高司令取得直接联系。然而,到目前为止,所有这一切尚未产生任何结果。”

  邦德笑一笑,站起身来:“既然这样,上校,我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您今晚的时间了。不知能否从资处借一辆车外出办个事,四处转转?另外,不知您的人能否给我指点一下小卖部和我的住处—…”

  “没问题,没问题,”上校连连说道。他按了一下电铃,一个剃平头的副官走了进来。“值班员,请带中校到贵宾楼侧厅他的房间里去。然后再领他到酒吧和小卖部去转转。”他转向邦德:“我将把材料准备好,放在我的办公室里。明天早上您用过早餐后,就可以过目。当然,这些东西只能在此阅读,不能带走。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值班员好了。”他伸出手,“那么,明早见。”

  邦德道过晚安,随副官走了出去。他去看了酒吧和小卖部,然后来到专供来宾夜宿的斯巴达风格的高级客房里。他躺在床上,心中暗想:这次任务不会有什么希望。连十四国安全部门的首脑们都一点办法也没有,他邦德单枪匹马又能怎样?倒不如借这个案子在巴黎多呆上几天,这样可以同马里安·露西多接触一段时间。主意已定,他立即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接下来的两天,邦德在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白白费去了时间。除了自己和那些固执地要他反复接受检查的卫兵之间的紧张关系稍稍有所缓和之外,他一无所获。第三天早上他正想去道别,接到了上校的电话:“喂,是中校吗?我想我应该让您知道一下昨天夜里最后一队警犬搜寻的结果……您曾建议再把整座林子搜索一遍,可是,抱歉得很,”可那声音分明没有一丝歉意,“结果什么也没发现,真正一无所获。”

  “噢,真对不起,让你们白去了一趟。”邦德知道不管怎么说都会得罪上校,于是提出:“我想和进行搜查的人谈一下,您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然。悉听尊便。顺便问一声,中校,您打算在这儿呆多久?我本人十分愿意与您共事,您呆多久都欢迎。但问题是您的房间,几天后这儿要来检察团,人数很多,是从荷兰来的,都是些高级官员,所以管理员说住房很紧张。”

  邦德本来也没抱希望同施雷贝尔上校和睦相处,也不想为这事多动脑筋,因此他随和地说:“我还要看看上司的意思,然后再打电话给您吧,上校。”

  “就这样,好。”上校的声音彬彬有礼,但他们这种相互之间的客气都显得很见外,两人同时挂断了电话。

  搜索队长是个家住朗德的法国人,眼神灵活而狡诈。邦德在警犬室里找到了他。为避开吵闹,他把邦德带到办公室。房子窄小,墙上挂着望远镜,防水布,长统胶靴,驯狗用具和乱七八糟地堆在墙角的工具。屋子中间有几把大椅子和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画有圣格尔曼森林大比例地图,地图上用铅笔标出一个个区域。他在地图上指着说:“我们的狗把这块儿全搜遍了,长官,但是什么也没发现。”

  “以前在这片地域搜查过吗?”

  搜索队长烧了挠头:“曾经在一次打猎的时候意外地搜索过,长官。我们费了好半天才把警犬弄出卡雷费·罗拉家族栖居地附近的林间空地,它们可能仍嗅着了那些吉普赛人的气味。”

  “噎?”邦德有了些兴趣,“是吗?请告诉我,这些吉普赛人是干什么的?”

  搜索队长用他那只脏兮兮的小拇指装腔作势地比划道:“他们都是古老的家族,各有各的姓氏。信使被杀的现场一带,是个三角形底部,住的是卡雷齐·德库利斯家族和卡弗雷·罗拉家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在地图上点了个点儿。“这就是那块空地,长官。整个冬天那里都停着吉普赛人的大蓬车。上个月他们刚刚走,清理得一干二净。但是对子狗鼻子来说,他们的气味恐怕会留在那儿好几个月。”

  邦德跟着队长,参观了警犬,大大将其赞扬了一番,然后登上波杰奥特汽车,决定去凶杀现场实地调查一番。他一边开车,一边想到:是的,那帮吉普赛人从不说法语,来去无踪,有他们自己的习俗。部落内部从来不发生日均,六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可是,谁也投亲眼看到他们离开,只是一天清晨,人们发现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天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许已经走了一星期,到另外的地方去过流浪生活了。

  邦德穿过森林到达D98号公路,前方四分之一英里处出现了那座长长的公路阜桥。邦德猛地加速,然后熄灭油门,无声地滑行到卡雷弗·罗拉家族居住过的地方。他刹住车,走下来,自己觉着有点儿滑稽。他悄悄地走进树林,朝那片空地走去。在树林深处约二十米的地方,他找到了地方。邦德站在灌木丛和树木的边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来回走着、打量着。

  这块地大概有两个网球场那么大,长着厚厚的青草和苔藓,在几处小洼地长着丛丛野百合。树底下点缀着兰铃花。空地的一面是个小土包,象座古坟,上面长满了荆棘和蔷薇,此刻花开得正茂。邦德绕着土包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草根花,但那下面除了泥土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邦德环视了一下四周,走到这块平地距公路最近的角上。从这儿很容易穿过树丛公路。没有任何车子压过的痕迹,哪怕被树叶盖住的都找不到。恐怕只有吉普赛人和去年在这儿野营的旅游者的痕迹。在道路旁边的两棵树之间有条狭窄的通道。邦德不经意地弯下身子看了着树干。他瞧了一会儿,蹲下去伏倒在地,用指甲轻轻刮掉一块窄树皮上的干泥巴,发现在树干上嵌了一个深深的印记,他仔细摸了摸这块擦掉泥巴的树皮,然后吐了口口水重新把泥巴弄湿,小心地把印记重新该死。这种伪装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三条,另一棵树上面发现了四条。胡德疾步走出树林,来到大路上。他把车停在一处通向公路桥的斜坡上,这里经过的车辆极少。邦德发动了车,然后站在一旁,看着汽车朝下冲去,空档滑到沟里。

  现在邦德回到了空地上,他仍然拿不准自己的预感是否正确。但他对气味——如果那也算是线索的话——格外注意起来。他想起M局长对他的评价和搜索队长关于吉普赛人的那段话:“吉普赛人的味儿是狗闻出来的……几乎每个冬天…他们上个月才走。从没听他们吵过架……

  一个早晨他们忽然全部消失了…”M局长还说过要捕捉无形的因素,要注意隐形人。这些吉普赛人与案件背景如此密不可分,但又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存在还是虚无。六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一句法语都不会讲。吉普赛人,多好的的伪装。既是外国人又不是外国人,仅仅是吉普赛人。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乘大篷车走了。可是如果还有几个留了下来,为自己修筑隐秘的场所过冬,作为抢劫绝密文件的出发阵地,这可能吗?发现碰破的树皮之前,邦德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幻想,在编造一个故事。现在他亲眼看到两棵树上同时出现精心伪装的痕迹,而它们的高度恰好是任何一种摩托车的脚踏板可以碰到树皮的位置。这一切也许没有什么联系,但对于邦德来说,它们意味着的东西就不少了。此刻他心中已明白了大半,而且也订好了计划。他深信只要敌人是在固定时间出击,或者敢冒险再次出击,他的计划就会成功。

  邦德回到情报站,将自己的计划会盘托出。马里安·露西让他要小心。站长更是积极,命令他在圣格尔曼的下属全力配合。站长为他提供了全套伪装用品和四名情报人员。他们组成了一个战斗小分队,绝对自觉接受邦德的指挥。他们知道,如果邦德能擦亮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安全机关的眼睛,秘密情报局就会赢得至高无上的荣誉。那时M局长将会信心百倍,再也不用担心他的下属机构能否继续保持独立性了。

  次日凌晨四点半,邦德来到圣格尔曼森林,爬上一颗橡树,在粗枝上掩藏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丛深处的一块空地,那地方与D98公路相毗邻,是凶案发生的现场。

  他从头到脚都穿着伞兵迷彩服,绿色、综色、黑色混杂在一起,连两只手都裹着这种保护色。头上只留下眼睛和嘴的地方开口。保护色的效果很好,即使太阳高升,树影渐褪,阳光从任何地方都能直射到高高的树枝,但有了迷彩服却足以使他不被发觉。

  6点30分,正是早餐时间,邦德的右手在迷彩服里小心地摸索着,然后伸到嘴巴上的开口处。他尽可能地延长一片葡萄糖的时间,然后再含上另外一片,而两只眼睛则一动不动盯着那片地方。一只天刚破晓就跑出来的红松鼠,一直在旁若无人地啃着激松果芽,湖肉跳跳地,一忽儿又窜到那个小坟包的草丛中,抓挠几下把什么东西在爪子里折断,轻轻啮咬着;两只在草丛里吵吵闹闹地谈情说爱的笨鸽子,扇动着翅膀为正在修筑的窝巢添砖加瓦;一只肥鹤终于找到一条虫子,它踩了踪它的猎物,用两只脚拨弄着;一群蜜峰在土坡上的蔷薇花中飞来飞去,距离邦德隐蔽的地方约有20米,邦德正好能听到蜜蜂在花丛中的歌唱。真是童话一般的景致——蔷薇花、小溪、野百合,鸟语花香。阳光刺破丛林、穿过高高的树木洒落下来,照在绿波荡漾的水塘上。邦德已在这块隐身处蹲了整整两个小时了。他从没有这么长时间地观察寒夜过渡到白日的壮丽景象,从本这么近地观赏过万物生机!他感到自己傻乎乎的。那些鸟居然敢随心所欲地蹲在他的头上!

  一阵长长的笛声,高力而悦耳,久久回荡在树林中,仿佛是清晨第一曲。所有的鸟儿都闻声而逃,连小松鼠也躲了起来。只有蜜蜂仍在那里轻柔地歌唱。怎么了?邦德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睁大了眼睛,观察四周的动静。

  草丛里好象有些异样,很细微,但却非同寻常。一支孤零零的蔷薇刺茎缓缓地、轻轻地摇动着,从枝叶上伸出头来。花茎慢慢上升,直到它高出灌木丛一英尺,这才停了下来。尖尖的顶端上,盛开着一朵红蔷薇,显得不太自然,但只有在碰巧看到它移动的全过程时才会感到这一点。平常看上去,它只是一技普通的花枝,没什么地方特殊。这时,那朵著该花的花瓣儿看上去好象在张开和转动,黄色雌蕊向两旁伸出,一个铜币大小的玻璃镜头反射着阳光。镜头似乎正朝着邦德的方向,极度缓慢旋转开去。转了一周,再次对着邦德的方向。空地四周在很短时间里被视察了一遍。结果似乎令人满意,花瓣轻轻转动着台上了眼睛,这支孤独的花蕊缓缓降下,回到花丛中。

  邦德呼吸急促,他眨了眨眼睛,放松一下。是吉普赛人!要是那机械活动装置能够证实的话,土包下面掩埋的肯定是过去的间谍机构遗留下来的设施,但是经过不断的改进,它远比英国人在德国人成功地人侵法国后研制的东西要先进,也远比德国人在阿登尼斯丢下的设备高级得多。一种近乎恐惧的激动和预感使邦德周身震颤起来:果然如他所料!现在,要考虑下一步如何行动了。

  这时,土坡方向传来一声尖细刺耳的声音——一种电动机在超高速运转。花丛的花丝微微振动,蜜蜂逃开了,徘徊飞翔了一阵,又落了下来。只一会儿的功夫,一道犬牙交错的裂缝在花草丛下出现了,无声无息地咧开大口。上包分成两半,象是两扇大门正在开启,黑黝黝的洞口逐渐加宽,邦德者见花草丛下面直通地下的门廊。机器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一道金属的闪光从半开着的大门里射出。土包仿佛是一个铰链接合着的复活节彩蛋。眨眼间,两扇门分别竖起,分成两半的蔷薇花丛虽然还是活生生地吸B精蜜蜂,但已形成了两个斜面。这时,黑洞里亮起苍白的灯光,马达产消失了,出现了一个人头和肩膀,接着,这人整个出来了。他慢慢地爬着,身体伏在地上,左手握着一把卢格手枪,机警地朝四周探望。然后他满意地转过身,向后面打了个手势,于是,又一个男人出现了,他眼睛躲避着太阳,手中提着三双好家是雪靴一样的东西。先出来的人从里面挑了一双,跪下把雪欲绑在长筒靴上。这对他的行动就比较大胆自如了,花草在雪靴的踩压下伏倒,使立刻又恢复了原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邦德看着这一切,笑了一下,狡猾的杂种!

  第二个男人走了来,后面还跟着第三个。两人用力从洞穴里始出一辆摩托,前后用马具带吊起来挑在肩上。第一个人,显然是他们的头儿,俯下身子把雪靴绑在他们的长统靴下。然后他们排成一条线,穿过树丛向公路走去。他们默不做声地在树影下高抬腿,轻落地,这种谨慎显然是别有用心的。

  邦德把头靠在树枝上,大大松了一口气,把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一下。运气真不错!现在这些细节都可以补进材料里了。那两个人穿上灰色外套时,他们的头儿穿上一件英国皇家通信兵制服,摩托车是一辆橄榄绿色的BSA-M20型,油箱上还印着英国军车注册号码。难怪那个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的摩托车信使谈认为赶上来的是自己人。那么他们这些绝密战利品是怎么处理的呢?大概在夜里定它的总部发报,灌木丛里那个作潜望镜用的蔷薇花茎升起来可以当天线,踏板发动机隐蔽到地下最深处,发射高速密码组。密码是什么?要是邦德在这几个家伙没有走出隐蔽部之前就把他们一网打尽,一定能获取洞里的很多秘密。这样就可以把假情报提供给苏联军方的情报机构。它很可能是这个机构的后台!邦德的脑子在高速远转。

  那两个噗罗赶回洞里,蔷薇花丛遮盖了洞口。他们的头儿和那辆车现在一定藏在道旁的灌木丛里,邦德瞧了一眼手表,六点五十五分,非常准时!那家伙在等着看信使摩托车是否过来,他们或者是不知道信使每周只送一次信,或者是想确定最高盟军司令部是否已经更改传递情报的时间。这帮家伙还真狡猾!他们大概是奉命在夏季到来之前,在树林里出现大量度假旅游者之前尽可能多地获取情报,然后撤出人马,冬天再杀回来。很难说清楚他们的长期计划。但目前情况足以说明他们的头儿正在准备实行另一次谋杀。

  过了一段时间,约七点十分左右,那个人又出现了。他站在空地边上的一棵大树底下,打了个呶哨,声音尖利象是鸟鸣。蔷薇花丛打开,两个部下爬了出来,跟着头儿回到树丛里。两分钟后他们抬着摩托车转回。那当头儿的东张西望,直到确认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才跟着他们一同又下到洞里。花草的两部分在他身后立刻关闭上。

  半个钟头后,树林里重新变得鸟语花香,生机勃勃。又过了一个小时,头顶的阳光加重了树林的阴影。詹姆斯·邦德悄没声地从树上滑下来,轻巧地踩着几簇荆棘后面的一片片小苔藓,从树林中消失了。

  那天晚上,当邦德在电话上告诉马里安·露西他的下一步行动时,他们几乎吵了起来。她叫道:“你疯了,我决不会让你去干这种事儿。我要叫站长打电话给施雷贝尔上校,把整个事情告诉他,让他们去处理,你别管。”

  邦德毫不客气地说道:“可你这么做毫无用处。施雷贝尔上校已经同意而且非常乐意让我明天早上去充当摩托车信使。他应该知道的也就这一点。事实上,他认为这件案子可以了结了。好了,好姑娘,照我说的去干吧。马上把我的报告打印出来给M局长送去,让他了解我对这件事的全部观点,他决不会反对的。”

  “该死的M局长!你也该死!整个愚蠢的情报局都该死!”露西简直气得要哭了。“你简直是个印第安人的孩子!你一个人要对付几个人!你这是…你这是在卖弄,就是这样的,想表现自己有多么英勇!”

  邦德有些恼火了:“够了!露西,快去把报告打出来吧,十分抱歉,这是命令。”

  她的声音软下来:“哦,好吧,你别想用你的官衔来压我。但你不许受伤,至少你得在本地情报部里挑几个人,要能干些的。祝你好运。”

  “谢谢你,露西。还有一件事,你明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饭,好不好?找个象阿尔美依维尔那样的地方。喝点香槟,听听吉普赛人拉小提琴,领略领略巴黎的春天多么美好。”

  “嗯,”她请调略带忧伤,“我当然想。但你一定要小心,好吗?一定。”

  “放心吧,我会的。晚安。”

  “晚安。”

  在剩下的时间里,邦德把行动计划最后加以完善,然后向情报站派来的四个人最后布置了一番。

  又是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邦德舒适地骑在扑扑跳动着的摩托车上,准备出发。一个通信兵下土把自己的空公文包递给邦德,准备发启程信号。下上看了看邦德说:“您看上去简直就跟在皇家部队干了一辈子似的,长官。制服穿在您身上真帅。不过我说,您应该理理发了。您觉得这车子怎么样?”

  “还不错。整个感觉就好象在梦里一样。我已经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啦”

  “先生,哪天我要有一把精制的奥斯汀A40手枪,我就什么也不怕了。”下上说完看了看表,“七点整。”他竖起拇指,“出发!”

  邦德把架在额头的风镜往下一拉,遮住眼睛,向下上挥一挥手,挂上档,扳动油门。摩托车穿过砂砾路,冲出大门。

  过了184区域,开上307公路,然后从圣诺姆向右拐,开上D98一号公路。邦德把车子开到了路边草地上,把长枪管的科尔特45手枪再次检查一遍,重新放回腰间。他发动摩托,加速至五十英里。巴黎——芒特公路旱桥赫然横在眼前。旱桥下的隧洞仿佛是黑乎乎的大嘴,象要一口将他吞进去。阴冷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排气管发出的噪音震耳欲聋。不一会儿,摩托车又开出隧洞,在阳光下驰骋,飞快地穿过卡雷弗·罗拉家族的栖居地。阳光反射在笔直的柏油路上,使人有些眼花。前方二英里处出现了一片迷人的树林。这时,邦德仿佛闻到了树叶和露水的芬芳,他把车速减至四十英里,左手边的反光镜微微颤抖着。反光镜中,一排排树木飞一般往后退去,开阔的远景中寂寥空旷,没有一丝凶手的影子。莫非那家伙害怕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在这时,反光镜中出现了一个黑点,起初象一只小摸虫,接着变成了苍蝇,又变成蜜蜂、甲虫大小,最后,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一个头盔,正俯在两只黑爪中间向前猛冲。天哪,他怎么来得这么快!邦德的目光从反光镜中回到前方公路上,然后再次注视着反光镜:不好,凶手的右手正在摸鞋…

  邦德开始减速。三十五码,三十码,二十码。前面的柏油路象金属一样光滑地往后视镜里最后扫了一眼,右手松开车把,往怀里伸去。头盔下的男式风镜上的两块玻璃被太阳照得象两团火。时机到了!邦德一个迅速的急刹车,摩托车嘎然停下,熄了火。但他投枪还不够迅速。凶手的枪已经开了火,子弹射进邦德大腿旁边的弹簧坐垫里。这时邦德手里的科尔特手枪也不甘寂寞地响起来,打得凶手和他的摩托活象森林里被套住的野马,疯狂地转了一大圈,然后甩出了公路,栽到沟里,凶手脑袋撞在一棵山毛樟树干上。那人一下子缩成一团,摩托车和宽大的树根缠在一起,在金属的咋昨响声中,摇摇晃晃地倒在草丛里。

  邦德下了车,走到那穿着卡其布军装夹克的身体和冒着烟的一堆摩托旁。没有必要再找脉搏了。头盔都已经象鸡蛋壳一样稀烂了,子弹还能在哪里?邦德转回身,把手枪插回军装夹克里,跳上BSA,回到公路上。

  他把摩托车靠在树林边上一探伤疤累累前树上。大步地穿过树丛,来到那片空地上。他躲在大树的阴影下,舔湿嘴唇,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凶手学鸟叫的呶哨。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动静。吹得象吗?只一会儿功夫,灌木丛悉悉索索地响动起来,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裂口。邦德用右手大拇指勾住手枪旁边的腰带。他不想再杀生。那两个当兵的不象是有武器的样子。但愿他们能老老实实地出来。

  这时,弯曲的门打开了,两个人紧跟着走了出来,脚上都穿着雪靴!邦德的心抽紧了,糟糕,怎么忘了穿那家伙的雪靴!一定是藏在路边灌木丛里了。真是太傻了!但愿他们不会注意这点。

  那两人稳稳地踩着步子,慢慢地向邦德走来。走到离他约20米远的地方时,前边的一个轻声说了句什么,象是俄语。邦德没有作答。俩人站住了,惊愕地盯住他,大概在纳闷他为什么不回答暗语。邦德却忍不住了,手枪往外一技,弯腰冲上前去大喊:“举起手来!”他用科尔特枪口打着手势。前面的家伙喊了一句什么,猛扑过来,第二个人立即转身冲回隐蔽处。这时,一支来福枪在林间响了起来。后面那人右腿弯曲着伏倒在地。情报站派来的四个小伙子冲上前来。邦德走到前面那人身边,单腿跪下,刚用枪口顶住那人身体,就被他翻身压倒在地。那火闪亮的指甲向他眼睛抓来,他迅速闪开,猛地给了对方一拳。那只手一下子软下去。邦德用手枪指着对方,他不想杀人,而是想要个活口。邦德正想扭过那人的指头看看,突然一只长统靴在他的头侧猛地踢过来,踢得他手里的枪飞了出去,人也往后仰。他眼前金星直冒,模模糊糊地感到一支手枪口正对着他。他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完蛋了,自己本想手下留情,却反被自己的仁慈送了命…!

  墓地,眼前的枪管飞掉了。那人的身体重量从他身上移开,邦德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那人在他身旁草地上蠕动着的身体最后扭动了一下。粗斜纹布蓝上装的背后有个枪洞,浸满了血。邦德往四周看了看,情报站派来的4个人都站在那儿。邦德解开头盔扣带,揉搓着半边脑袋,说道:“哦,多谢了。是谁干的?”

  没人回答。几个人都好象有些困惑不解,

  邦德朝他们走去,心中觉得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邦德突然发现那几个男人背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什么人在挪动。不一会儿,露出一张姑娘的面孔。邦德不由大笑起来。几个小伙子也腼腆地笑了,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马里安·露西身穿米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举着双手从人们身后走了出来,一只手还握着一支似乎是22型射击手枪。她把手枪塞进裤子口袋,来到邦德面前,急切地说:“你不许责备任何人,好吗?是我让他们今天早上一定要带上我的。”她的目光楚楚动人,“幸亏我来了,真的。我是说,我看准了时机。别的人都怕误伤而不敢开枪。”

  邦德冲着她微微一笑,说道。“幸亏你来了,否则,咱们今天晚上的晚餐约会就只好取消了。”他又立刻转过身对着那几个人,有条不紊地说道:“好,现在你们去一个人,开着摩托车去总部,向施雷贝尔上校简要地报告一下这件事。告诉他,我们等他派人来彻底搜查那座掩蔽部。再问他能否派几个反爆破专家,洞里没准会有陷阱或地雷仔么的。”邦德拥抱了一下姑娘,说道:“跟我到这边来,我带你去看一个蔷薇花丛下的秘密。”

  “是必须执行的命令吗?”

  “对,必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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