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漫谈李贺的《马诗》

作者:张皓芳




  李贺是中唐的重要诗人之一,他的诗继承了屈原以来的浪漫主义传统,想象奇特,意境新颖,色彩瑰丽,在唐代诗坛别开生面,独树一帜。
  但命运对这位年轻诗人是不公平的。他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他壮志凌云,却只做过奉礼郎这样一个职掌祭祀的九品小官。一生愁苦抑郁、穷困潦倒。这直接影响了他的性格,并在他的诗作中得到明显的反映。
  纵观李贺的诗,怀才不遇的不平之气贯穿其中,不平之中更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强烈期盼之情。但他又不甘自降身价,媚俗取宠,因而又饱含着世事“黄钟被弃,瓦釜雷鸣”的嘲弄和书生的满腹傲气,种种情绪的矛盾统一,使他的诗平添了一层神秘色彩,因而人称“诗鬼”。
  李贺的“诗鬼”之才在他的二十三首《马诗》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仅对马的描写,从不同侧面竟有二十三首之多,首首出新而绝不雷同,足见其才华绝非常人可以企及。那么,诗人为何反复写“马”呢?马在诗人心目中,有什么特殊意义呢?我想除了对马的由衷喜爱之外,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李贺常以马自喻,借对马不同境况的描写,将自己的坎坷身世、一腔抱负,倾吐得酣畅淋漓。洋洋二十三首,可谓“满纸锦绣文,一把辛酸泪”。
  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那匹仙人跨下的神骑“腾黄”,是凡间“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的良驹,是众人眼中只有英雄得配的“神骓”、“赤兔”,满心希望“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随时准备“他时须搅阵,牵去借将军”,渴望建功立业,并为之“莫嫌金甲重,且去捉飘风”。但现实何其残酷,“无人织锦韂,谁为铸金鞭”,不被人识,只落得“饥卧骨查牙,粗毛刺破花。鬣焦珠色落,发断锯长麻”,只能“午时盐坂上,蹭蹬溘风尘”。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些凡马、庸马,人们却“银鞯刺麒麟”、“ 香幞赭罗新,盘龙蹙蹬鳞”,相形之下,岂不气煞良驹?
  尽管如此,李贺却绝不媚俗以进。他知道,赤兔“当须吕布骑”,良骥只“从桓公猎”,他绝不为功名利禄去做“果下马”,一任蛮儿羁策。
  这不正是李贺性格的真实写照吗?
  二十三首,首首是精品。以第四首为例,该诗意境超拔,气势雄壮,更兼语言通俗晓畅,一反韩孟诗派文词艰涩、语多用典的贯常作风,在李贺众多诗作中显得尤为出色。
  全诗仅二十余字,却写尽了千里马受尽屈辱、命运多舛。诗人的满腔愤懑,也如锥处囊中,尖虽未出,而锋芒毕现。
  同时期韩愈的《马说》也曾为千里马鸣不平,为它不被赏识而与普通马“骈死于槽枥之间”的命运大声疾呼,渴望人间能多些伯乐。同韩文相比,李贺笔下马的命运尤为惨痛,何也?前者不识马,而后者心知肚明,却出于嫉妒,偏不起用,横加打击。“瘦骨”二字,使全诗气氛悲凉到了极点。
  然而,“犹自带铜声”一句使全诗峰回路转,“带铜声”也正是本诗的“龙眼”,是本诗的精华所在。此刻,千里马发出了世上对命运抗争的最强音:“纵然我已骨瘦如柴,不能驰骋于沙场,但你上前敲敲我的瘦骨,仍能发出铜铁铮鸣!”何等雄壮!书生意气,真正是笑傲王侯!令我们不由得想起关汉卿那句传世名言:“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破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二者气概何其相似!
  纵观全诗,情感起伏跌宕,一波三折,格调之高昂,气势之磅礴,不愧为千古传颂的马之绝唱。
  那么,是什么原因使李贺写出了如此诗篇?不能不与李贺的生平相联。李贺系唐宗室郑王李亮的后裔,他少年时即富才名,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才华横遭小人之忌,他们使用了最无奈也最下流的手段:以冒犯父名的罪过取消了李贺的进士考试资格(李贺之父名晋肃,晋、进同音)。手段之卑劣,令人嗤之以鼻,以致韩愈等文章大家为此发出了:“父名‘人’,子亦不得为‘人’乎”的不平呐喊。年轻的李贺,从此仕途无望。在他的《开愁歌》中李贺愤而写道:“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但他并没有沉沦,而是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了诗歌创作上。传说他经常骑着一头跛脚的驴子,背着一个破旧的锦囊,出外寻找灵感。他边走边吟诗,每得佳句就写下放入囊中,归来后补足成篇。他的创作态度极为严谨,几乎达到了焦思苦吟、呕心沥血的地步,再加上天赋才情,终于使他成为有唐一代的著名诗人。
  李贺的诗名早已因《李凭箜篌引》、《雁门太守行》、《老夫采玉歌》而著,此二十三首《马诗》已被湮没在他的皇皇巨著中而鲜为人知,但我们今天读来仍不能不被其才华所折服,为其命运而叹息,“才如江海命如丝”,千载之下,思之令人扼腕。
  
  张皓芳,教师,现居河北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