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浪漫主义特质

作者:姚永强




  《梦游天姥吟留别》(以下简称《梦游》)又名《别东鲁诸公》,系李白在天宝五年(公元746年)秋结束梁园之游,赴江南漫游前向东鲁友人告别时所做。《梦游》无论其思想内容还是艺术特色都堪称李白浪漫主义诗歌创作的代表之作。而这绝不是偶然的,它是诗人精神境界和艺术追求的必然,它折射出这位伟大诗人诗歌创作多方面的艺术特质。
  首先,《梦游》显示出独特的家世和生活道路对诗人创作的积极影响。
  李白于公元701年(即唐武则天长安元年)出生于西域碎叶城(即今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的一个大家庭中,特殊的家世使他受到了西域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五岁时随父亲迁居蜀中绵州昌明县,在“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蜀地接受教育,前后凡二十年。中华传统文化和蜀人性情气质显著地沉淀于李白的身上,又使他的精神世界呈现出一种特异的风貌。
  由于出身胡商,李白未曾参加科举。开元二十年(公元725年),二十五岁的诗人“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开始了遍访名山,漫游干谒的生活。在此后的十几年时间里,他游洞庭,历襄汉,上庐山,下扬州,游踪所及,几半中国。其间或游山玩水,或求仙访道,或投诗干谒,或隐居纵酒。这样的生活一方面培养了李白清旷、飘逸、天真、豪迈的性格,另一方面也为他写下大量形象鲜明、雄放无比的诗作准备了宝贵的素材。奇峰绝壑的大山、天外飞来的瀑布、白波九道的江河、曲折迷离的险道等给了他太多的灵感,使他能以巨笔来描绘别具一格、引人入胜的神仙世界,创作出逸兴遄飞的诗篇,寄托他雄放奇特的胸怀。《梦游》虽系“赐金放还”之后所作,而且是尚未涉足而纯属神游天姥,但其中奇异纷呈的梦境无疑是早年见闻的艺术概括与加工。
  其次,《梦游》融铸着诗人抒写理想追求又不忘关注现实的积极浪漫主义精神。
  李白早年出蜀远行,本欲在漫游干谒中得到知名人士的举荐以入仕,或欲走隐居学道的“终南捷径”以直上青云。但屡屡碰壁,多种努力均化为泡影。这使得诗人心中郁结了无法排遣的烦恼,也使他对现实的不满和对权贵的蔑视与日俱增。直至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四十二岁的诗人才得以应诏赴京,“供奉翰林”。但是,玄宗只把他看作是点缀升平的御用文人,对其政治主张和纵横捭阖的议论并不感兴趣。这使李白痛感政治理想的破灭,只好高歌“且复归去来,剑歌行路难”上书请还。供奉翰林三年,诗人一腔抱负无以伸展,只能“五噫出西京”。这段生活使天真的诗人清楚地看到了统治集团的腐朽和现实政治的黑暗,也更加激发了诗人抒发愤懑、抨击现实的勇气。
  离开长安后,李白再度漫游,虽生活困窘,内心压抑,但他始终保持着乐观和自信,对光明、自由、理想的追求和对现实的抗争也从未冲淡。《梦游》一诗即是一首痛苦地宣泄与生俱来但半世被抑的雄心的愤世之作,那亦幻亦真的梦游图所抒写的正是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所表现的正是对一切压迫和羁束不卑不屈的叛逆精神。李白并非“万事不关心”之人,他曾自言“隐不绝俗”,总欲“功成身退”,在他大半生游浪的生活中,对理想的追求和对世事的关注一直是其思想的底蕴,即使梦游仙境也并不高蹈出世,所以,才有这寄梦托志的《梦游》,才有这贯注着豪情与壮志的绝唱。
  再次,《梦游》表现了李诗最具特色的大胆夸张和奇特想象。
  李白有文思敏捷的天赋,有狂放豪迈的性格,更有跳跃恣肆的感情,他的许多诗篇中都跃动着一个永不衰竭、活力无限的自我。李白在创作中不屑于细微的雕琢和对偶的安排,而习惯于大刀阔斧地以变幻莫测的手法和线条来涂写自己心中的形象和情感。他从不约束和掩抑自己的情感,而是一任心中豪情喷薄而出,急泻千里,因而铸就了无数极度夸张的诗句。同时,李白诗中又充满着神奇的想象。诗人觉得,现实中的事物或平常的笔法远不足以比喻、象征自己的个性、情感、理想、愿望,所以,他要更多地运用别具意趣、突破常套的写法,或借助非现实的神话传说,或展开奇丽惊人的幻想,来抒写自己对现实社会的感受和对人生意义的认识。而在《梦游》中,诗人更是将想象与夸张巧妙结合起来,并以夸张为想象服务,使全诗迸发出更为奇幻的光彩:第一段写天姥山的高峻挺拔、无以比拟,实为现实中的天姥山在诗人笔下的夸大。有了对天姥山的极度夸张,后面关于梦游天姥的神奇幻想便有了基础。第二段写梦游,全是丰富而瑰奇的想象,从静谧优美的湖月到奇丽壮观的海日,从熊咆龙吟的山涧到金碧辉煌的仙界,诗人正是把大胆的夸张和丰富的想象融合在一起,创造了一幅色彩缤纷、令人迷醉的梦游图。在尽情地抒写了对理想境界的追求之后,结尾那“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抗争现实的洪钟巨响便水到渠成,全诗显示了积极浪漫主义的无穷魅力。
  需要提及的是,由于有广博雄厚的生活基础,李白诗中俯拾即是的想象和夸张并不让人感到荒诞虚妄,而是一种最高的真实,是诗人感情激流的最自然的倾泻。李白的一生极平凡又极不平凡,他的头脑中有着无尽的幻想,但任何幻想都不能让他满足;他追求无限的超越,追求最不平凡的存在,但从不心安理得地空想妄想。诸多不相容的思想结合统一于诗人身上,“功成身退”的独特思想主导着诗人,使诗人一生都在追求,一生都在矛盾,一生充满愤懑,一生显得狂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功终不成,身亦难退。当黑暗现实使诗人憋屈至极时,他便放飞自己的神思,舒展自己的胸襟,于是《梦游》那摄人魂魄的幻境便成为诗人遨游和渲泄的理想境界,成为一个大写的人坦荡激越的生命强音。
  姚永强,中学语文教师,现居甘肃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