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瑕不掩瑜寄意深

作者:夏元明




  坦率的说,《小暖》并非一篇十分出色的小说。作者白天光是个老作家,写过不少优秀的小说,但《小暖》算不上特别优秀。《小暖》不优秀,一在于故事太编造,太像小说。汪曾祺说过,他不喜欢太像小说的小说。所谓太像小说的小说,就是太过于故事化的小说,这样的小说总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第二,叙述有点刻板。两条线索轮换着进行,缺乏参差之美。第三,语言缺乏打磨,甚至有不少病句。比如“另外三十万要向全县人民发起为小暖献爱心的活动”,“不然,我可能会造成十几万元的损失”,都是留有歧义的句子。白天光语言本来很好,不知为什么这次却如此疏忽。作为一个知名作家,我以为这不应该。
  但《小暖》很有特点。特点之一是《小暖》提出了一些令人深思的问题。《小暖》通过一只熊猫和一个小女孩的不同命运,既揭示了社会的丑陋,更质疑了人性。人性究竟是善还是恶?作者似乎将人分作了两种不同类型。一种是善良的普通人,一种是自居于普通人之上的“长官”。两种人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两种不同的处事立场。前者尊重自己的良心,后者却更多功利和计较。比如小暖的父亲,他不惜卖房子为女儿治病,是出于一种自然的父爱,而县长拨巨款救治熊猫,却是为了政绩!相比之下,小暖的父亲让人同情和尊敬,县长却叫人鄙夷。为什么同样的人,会分出三六九等呢?这可能与各人在社会上的角色有关。马克思哲学的基本原理,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县长既想升官发财,就不可能不大做熊猫文章,大打熊猫牌。社会在扭曲人性,人性的丑陋通过不良的角色意识折射出来。第二个值得思索的问题,便是什么叫以人为本,什么叫善良,什么叫生态。县长等人是出于自己的考虑,全县的老百姓呢?他们捐资救治熊猫,能说是为了一己私利吗?当然不是。我们完全有理由说这些捐钱的百姓是善良,也可以说他们增强了生态意识。但当这种善良和生态意识为恶所利用,当这种善良和生态与女孩小暖的生命构成了严峻的对立时,我们还能够简单地给这种善良和生态意识以肯定吗?一边是与人类相邻的生命,一边是人类自己的一员,关爱前者却让后者在绝望中死去,这能叫以人为本吗?听听作家阿丑的诗:“承载这个世界的是我们吗/是我们的朋友人类/人类的慈爱和友善感动这山这水这竹林/我们淡忘了这个世界的血腥欺诈贪婪和怜悯/我们不能忘却人类为我们落下的最后一滴眼泪”!是的,人类有闲暇为熊猫流下最后一滴眼泪,却忘了给自己的同类献上一片爱心,这是何等的讽刺!我想作家至少在客观上让我们反思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如此兴师动众地挽救行将消亡的物种,而置同类的生存于不顾,是不是太过奢侈和矫情?什么是生态意识?什么是以人为本?西方的生态意识本质上是为人,是为了人生活得更好才关爱物。这与我们传统文化中的仁民爱物思想有本质的区别。我们的先民爱物,甚至斧斤都要以时入山林,可不完全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而是推己及人,推己及物,渗透的是一片爱心!我们唯西方的文化马首是瞻,结果反而丢了自己文化之根本,这是否是小暖悲剧的意义所在?
  《小暖》的第二个特点,是写出了几个有性格的人物。小暖的父亲,小暖,阿奇,小暖的舅舅,医生,老马,都非常善良。特别是小暖的父亲,女儿住院急着用钱,小舅子欠他的钱,可当其看到小舅子那般模样,竟不忍将小舅子赖以生存的几百块钱拿走;万不得已的情形下偷了人家的手提包,却看到了提包中的重要文件,生怕人家因此蒙受更大的损失,又冒着被抓的危险送还给人家!这样的人,你能够不为之感动?再比如老马,提包被人家偷了,却能够体贴人家的难处,从派出所将小暖的父亲救出来,还援助一千元钱!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可这些人都是很有良知的人,这些人让人感到了生活的温暖。前面我批评小说太像小说,给人不真实之感,那是就两条线索的平行结构而言的。可在人物的处理上,作者显然调动了他的生活储备,写得很有生活气息。这是我们应该感谢作者的地方。小暖父亲一群之外,还有县长等人,尤其是工商行的女行长和公安局女副局长,包括作家阿丑,丑态百出,令人作呕。作者写刘铁英给熊猫小暖送鸡肝,熊猫不吃,局长马上露出凶相:“你他妈的一点也不知道我的辛苦,在陈家坪杀鸡的时候溅了我一脸的血!”爱心乎?凶心乎?何需费辞?而作者写这些人物,运用的基本上是白描的手法,简笔勾勒,精神立现,颇见功力。
  第三还有对比的方法,不仅熊猫和小暖的不同命运是对比,两种类型的人物是对比,连叙述方法也有对比。小说有两条线,一庄一谐,一条是悲剧,一条却是喜剧,两种不同的风格组合在一起,构成了小说特有的张力。如果能够再错综一点,效果一定会更好。
  《小暖》有瑕有瑜,瑕不掩瑜,读者当细心品味。
  
  夏元明,男,评论家,现居湖北黄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