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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事后素”之解释学刍议

作者:张永刚 单 辉




  《论语·八脩》:“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这段孔子与子夏的对白颇为后人疑议。究其原因,乃在于其有多重阐释,实为解释学之经典范例,试刍议之,以为引玉之砖,引为学者们所注意。
  子夏被孔子认为是弟子中可以与之“言诗”的,孔门四科中,子夏被列为“文学”之属。《论语·先进》:“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朱氏彝尊《文水县十子祠堂》记曰:“徐防之言:‘诗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盖自六经删述之后,诗易俱传自子夏,夫子又称其可与言诗,仪礼则有丧服传一篇,又尝与魏文侯言乐。郑康成谓《论语》为仲弓、子夏所撰,特春秋之作不赞一词。夫子则曰:‘春秋属商。’其后公羊、谷梁二子皆子夏之门人。盖文章可得而闻者,子夏无不传之。文章传,性与天道亦传,是则子夏之功大矣。”(程树德《论语集释》,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743页。)由此可见子夏对文章、经传有着经典性的阐释,因而才能流传后世而不辍。
  这段对白即是其经典性的阐释之一例。子夏认为“人有此倩盼之美质,而又加以华采之饰,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疑其反谓以素为饰”(同上157页),而孔子以“绘事后素”答之。子夏遂以“礼后乎”应之。孔子因而大悦,认为子夏“可与言诗已矣”。《集注》:“礼必以忠信为质,犹绘事必以粉素为先。”凌廷堪《校礼堂文集》则曰:“朱子不用旧注,以后素为后于素。于《考工记注》亦反之,以后素功为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近儒皆以古训为不可易,而于礼后之旨,则终不能会通而发明之,故学者终成疑义。窃谓《诗》云‘素以为绚兮’者,言五采待素而始成文也。今时画者尚如此,先布众色毕,后以粉勾勒之,则众色始绚然分明。《诗》之意即《考工记》意也。子夏疑五采何独以素为绚,故以为问。子以‘绘事后素’告之,则素以为绚之理不烦言而解矣。子夏礼后之说,因布素在众采之后悟及者也。盖人之有仁义礼智信五性,犹绘之有青黄赤白黑五色是也。礼居五性之一,犹素为白采,居五色之一也。五性必待礼而后有节,犹之五色必待素而后成文,故曰礼后乎,本非深文奥义也。”(同上158页)此段话解释颇有道理。孔子是在春秋末年礼崩乐坏、天下大乱的局面下,倡导儒学的,目的是上承周公之礼乐隆盛,力图恢复上古三王之天下大治的局面。“礼仁为美”便成了儒学的基本内核。以五色之“素”喻五性之“礼”,强调“礼”的基本核心地位,其余则在“礼之后”。子夏“礼后乎”一语点出了孔子所倡儒学之精髓,令人顿时茅塞顿开,实在堪称经典。
  《论语·雍也》:“子谓子夏曰:‘儒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此句正可为“绘事后素”的阐释之别证。《集解》:“君子为儒,将以明道。小人为儒,则矜其名。”(同上389页)孔子嘱咐子夏为“君子儒”,是希望子夏能传其道。《别解》:“……所谓小人之儒者,犹云:‘先进于礼乐,野人也’。所谓君子儒者,犹云:‘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子夏为“君子儒”,故能“后进于礼乐”,传孔子之道,孔子因而认为其可与“言诗”。程树德按:“子夏于时设教于西河,传‘诗’、传‘礼’,以文学著于圣人,谓之儒则诚儒矣。”(同上391页)子夏的确做到了传“诗”、传“礼”,以文为孔子传道。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子夏所传之道,亦即此道。《何氏集解》:“……盖《论语》之素乃素地,非素功也。谓其有质而后可文也。”(《论语集释》159页)因而所谓“绘事后素”尚可以阐释为“文”与“质”,而“礼”为“质”,实以“素”喻;“文”则“绘事”也。这也正应了子夏以“文”传道。《集注》:“……谢氏曰:‘子贡因论学而知诗,子夏因论诗而知学,故皆可与言诗。’杨氏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苟无其质,礼不虚行,此绘事后素之说也。”(同上)子夏为“君子儒”,故可为“忠信之人”,因而必有其“质”,实“礼”也。正因为如此,子夏才做到了孔子所言之“绘事后素”。
  “绘事后素”体现了孔子以“礼”为核心的“文质”观念,《论语》中常见对“文质”关系的探讨,如“文胜质则野,质胜文则史”。这一“文质”观念对后世文学创作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两汉文学倡导“温柔敦厚”的诗教实不可脱其窠臼。
  
  单位:华中师范大学;广西民族学院中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