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诱惑中的美丽
作者：金立群
小说里的女主人公——耶尔古拜的女人，生活平静而富足。丈夫能持家，为人也老老实实，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可是为什么这女人的心里就总有“一些火一样野烈的东西，有一些冲动需要她压伏着”？这时我们再来看小说对耶尔古拜的描写，虽然简单，倒也正在点上——“一个比较细祥的人，什么事儿都要有个样样儿行行儿”，而且“可以把一块电子表十几年都戴在腕子上”。这说明什么？说明女人的生活在平静祥和的背后潜藏着一种危机——平静的生活固然是好，可是太平静了，就平静得失去了新鲜，失去了活力，日子仿佛从今天可以一眼望到头，不再有一丝神秘，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有些乏味呢？于是女人感到了自己身上的“冲动”。这种“冲动”终于在有一天，来了一次小小的“爆发”。
《果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节。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大概就是女人面对着来家里剪果树枝的小伙子，心里的那些念头和白日梦了。这种念头最强烈时候，“她后来想过，要是他突然来抱她，她会给他抱的，甚至可以亲嘴，隔了衣服摸摸也可以的”。小说用了很多笔墨描写这个小伙子，描写他的斯文——戴着眼镜，描写他的“调皮”——一绺长发总是搭在眼镜上，总是要用手捋上去；描写他的粗犷——吃饭的时候，咬肌一动一动的。这样一个男人，又年轻，又在男女上没有什么经验，显得羞羞涩涩的，对于整天对惯了一个“可以把一块电子表十几年都戴在腕子上”的男人的少妇来说，该是多么有诱惑力呀。然而，任凭女人的心中翻江倒海，甚至她自己都以为心中的秘密要暴露了，在真实的生活中一切却仍然是波澜不惊。
总之，小说详细描绘了一次“诱惑”的前奏，但是一切却又嘎然而止。也许存着窥视心态读小说的读者会失望，但另一种小说的味道也就由此生出。正是因为诱惑始终和现实生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始终和女人隔着一层什么东西，被女人紧紧地关在自己的心里，关在自己的畅想中，所以它保持了难得的纯洁，始终没有沾上种种世俗的尘埃和烦恼，而永远保持了诱惑的魅力、诱惑的美丽。
同时这种诱惑的美丽还来源于一种模糊。正因为这诱惑始终和女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所以女人并不完全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我们不能简单地说那就是性。因为这女人的心并不确定地围绕着一个具体的中心活动。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值得她琢磨一番，甚至那看上去差不多的树干树枝，如果仔细看，竟会发现其中有许多的不同；试着往土里撒一些没有种过的种子，心中也会有一份期待；被剪过的果树究竟收成如何，也会像一部“且听下回分解”的小说，让女人心动；还有尽管“果树总是被剪着就是了”，“至于被谁剪，事先像是不知道的”，于是“她侧耳向大门那里听了听，想着不知耶尔古拜又会领回怎样一个剪果树的师傅来，这一份不知道，使她觉得新鲜”，“隐隐有一丝期待”。渐渐地，我们大概就可以品出味道来了。原来这种诱惑真的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比如说性，比如说钱。它就是生活本身，它是生活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让我们始终对生活保持了新鲜的感觉，始终对生活有期待，有兴奋。这才是生活的诱惑，它可以是任何东西，但它又绝不会限于任何东西。它永远和你保持距离，永远让你去期待——生活的平静与未知的诱惑，只能像白天与黑夜那样永远不要见面，但又可以并存，如果你能把握住这里面微妙的火候，那么你就能品味到诱惑的美丽，也是这篇小说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