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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G夫自是而非彼，美己而惡人，物莫不皆然。然，故是非雖異而彼我均也。
2.1.1南郭子綦隱机而坐，仰天而噓，荅焉似喪其耦。2.1.2顏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2.1.3今之隱机者，非昔之隱机者也。」
2.1.1G同天人，均彼我，故外無與為歡，而荅焉解體，若失其配匹。
2.1.2G1死灰槁木，取其莫無情耳。2.1.2G2夫任自然而忘是非者，其體中獨任天真而已，又何所有哉！2.1.2G3故止若立枯木，動若運槁枝，坐若死灰，行若遊塵。2.1.2G4動止之容，吾所不能一也；其於無心而自得，吾所不能二也。
2.1.3G子游嘗見隱机者，而未有若子綦也。
2.2.1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2.2.2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女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
2.2.1G1吾喪我，我自忘矣；我自忘矣，天下有何物足識哉！2.2.1G2故都忘外內，然後超然俱得。
2.2.2G1籟，簫也。2.2.2G2夫簫管參差，宮商異律，故有短長高下萬殊之聲。2.2.2G3聲雖萬殊，而所稟之度一也，然則優劣無所錯其閒矣。2.2.2G4況之風物，異音同是，而咸自取焉，則天地之籟見矣。
2.3子游曰：「敢問其方。」
2.4.1子綦曰：「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2.4.2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2.4.3而獨不聞之翏翏乎？2.4.4山林之畏佳，2.4.5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2.4.6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2.4.7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2.4.8厲風濟則眾竅為虛。2.4.9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刀刀〕（二乎）？」
2.4.1G1大塊者，無物也。2.4.1G2夫噫氣者，豈有物哉？2.4.1G3氣塊然而自噫耳。2.4.1G4物之生也，莫不塊然而自生，則塊然之體大矣，故遂以大塊為名。
2.4.2G言風唯無作，作則萬竅皆怒動而為聲也。
2.4.3G長風之聲。
2.4.4G大風之所扇動也。
2.4.5G此略舉眾竅之所似。
2.4.6G此略舉（異）〔眾〕竅之聲殊。
2.4.7G夫聲之宮商雖千變萬化，唱和大小，莫不稱其所受而各當其分。
2.4.8G濟，止也。烈風作則眾竅實，及其止則眾竅虛。虛實雖異，其於各得則同。
2.4.9G調調（刁刁）〔刀刀〕，動搖貌也。言物聲既異，而形之動搖亦又不同也。動雖不同，其得齊一耳，豈調調獨是而（刁刁）〔刀刀〕獨非乎！
2.5子游曰：「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
2.6.1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2.6.2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
2.6.1G1此天籟也。2.6.1G2夫天籟者，豈復別有一物哉？2.6.1G3即眾竅比竹之屬，接乎有生之類，會而共成一天耳。2.6.1G4無既無矣，則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為生。2.6.1G5然則生生者誰哉？2.6.1G6塊然而自生耳。2.6.1G7自生耳，非我生也。2.6.1G8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則我自然矣。2.6.1G9自己而然，則謂之天然。2.6.1G10天然耳，非為也，故以天言之。2.6.1G11〔以天言之〕所以明其自然也，豈蒼蒼之謂哉！2.6.1G12而或者謂天籟役物使從己也。2.6.1G13夫天且不能自有，況能有物哉！2.6.1G14故天者，萬物之總名也，莫適為天，誰主役物乎？2.6.1G15故物各自生而無所出焉，此天道也。
2.6.2G1物皆自得之耳，誰主怒之使然哉！2.6.1G2此重明天籟也。
2.7.1大知閑閑，小知閒閒；2.7.2大言炎炎，小言詹詹。2.7.3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2.7.4與接為搆，日以心鬥。縵者，窖者，密者。2.7.5小恐惴惴，大恐縵縵。2.7.6其發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2.7.7其殺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2.7.8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2.7.9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也；2.7.10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2.7.11喜怒哀樂，慮嘆變慹，姚佚啟態；2.7.12樂出虛，蒸成菌。2.7.13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2.7.14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2.7.1G此蓋知之不同。
2.7.2G此蓋言語之異。
2.7.3G此蓋寤寐之異。
2.7.4G此蓋交接之異。
2.7.5G此蓋恐悸之異。
2.7.6G此蓋動止之異。
2.7.7G其衰殺日消有如此者。
2.7.8G其溺而遂往有如此者。
2.7.9G其厭沒於欲，老而愈洫，有如此者。
2.7.10G其利患輕禍，陰結遂志，有如此者。
2.7.11G此蓋性情之異者。
2.7.12G此蓋事變之異也。自此以上，略舉天籟之無方；自此以下，明無方之自然也。物各自然，不知所以然而然，則形雖彌異，其然彌同也。
2.7.13G日夜相代，代故以新也。夫天地萬物，變化日新，與時俱往，何物萌之哉？自然而然耳。
2.7.14G言其自生。
2.8.1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2.8.2而不知其所為使。2.8.3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2.8.4可行己信，2.8.5而不見其形，2.8.6有情而無形。2.8.7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2.8.8吾誰與為親？2.8.9汝皆說之乎？其有私焉？2.8.10如是皆有為臣妾乎？2.8.11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2.8.12其遞相為君臣乎？2.8.13其有真君存焉？2.8.14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2.8.15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盡。2.8.16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2.8.17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2.8.18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2.8.19人謂之不死，奚益！2.8.20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2.8.21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2.8.22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2.8.23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2.8.24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2.8.25是以無有為有。無有為有，雖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獨且柰何哉！
2.8.1G1彼，自然也。2.8.1G2自然生我，我自然生。2.8.1G3故自然者，即我之自然，豈遠之哉！
2.8.2G凡物云云，皆自爾耳，非相為使也，故任之而理自至矣。
2.8.3G1萬物萬情，趣舍不同，若有真宰使之然也。2.8.3G2起索真宰之眹跡，而亦終不得，則明物皆自然，無使物然也。
2.8.4G今夫行者，信己可得行也。
2.8.5G不見所以得行之形。
2.8.6G情當其物，故形不別見也。
2.8.7G付之自然，而莫不皆存也。
2.8.8G直自存耳。
2.8.9G皆說之，則是有所私也。有私則不能賅而存矣，故不說而自存，不為而自生也。
2.8.10G1若皆私之，則志過其分，上下相冒，而莫為臣妾矣。2.8.10G2臣妾之才，而不安臣妾之任，則失矣。2.8.10G3故知君臣上下，手足外內，乃天理自然，豈真人之所為哉！
2.8.11G1夫臣妾但各當其分耳，未為不足以相治也。2.8.11G2相治者，若手足耳目，四肢百體，各有所司而更相御用也。
2.8.12G1夫時之所賢者為君，才不應世者為臣。2.8.12G2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卑，首自在上，足自居下，豈有遞哉！2.8.12G3雖無錯於當而必自當也。
2.8.13G任之而自爾，則非偽也。
2.8.14G1凡得真性，用其自為者，雖復皁隸，猶不顧毀譽而自安其業。2.8.14G2故知與不知，皆自若也。2.8.14G3若乃開希幸之路，以下冒上，物喪其真，人忘其本，則毀譽之間，俯仰失錯也。
2.8.15G言性各有分，故知者守知以待終，而愚者抱愚以至死，豈有能中易其性者也！
2.8.16G1群品云云，逆順相交，各信其偏見而恣其所行，莫能自反。2.8.16G2此眾人之所悲者，亦可悲矣。2.8.16G3而眾人未嘗以此為悲者，性然故也。2.8.16G4物各性然，又何物足悲哉！
2.8.17G1夫物情無極，知足者鮮。故得不止，復逐於彼。2.8.17G2皆疲役終身，未厭其志，死而後已。2.8.17G3故其成功者無時可見也。
2.8.18G1凡物各以所好役其形骸，至於疲困苶然。2.8.18G2不知所以好此之歸趣云何也！
2.8.19G言其實與死同。
2.8.20G言其心形並馳，困而不反，比於凡人所哀，則此真哀之大也。然凡人未嘗以此為哀，則凡所哀者，不足哀也。
2.8.21G1凡此上事，皆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故曰芒也。2.8.21G2今未知者皆不知所以知而自知矣，生者〔皆〕不知所以生而自生矣。2.8.21G3萬物雖異，至於生不由知，則未有不同者也，故天下莫不芒也。
2.8.22G夫心之足以制一身之用者，謂之成心。2.8.22G2人自師其成心，則人各自有師矣。人各自有師，故付之而自當。
2.8.23G夫以成代不成，非知也，心自得耳。2.8.23G2故愚者亦師其成心，未肯用其所謂短而舍其所謂長者也。
2.8.24G今日適越，昨日何由至哉？2.8.24G2未成乎心，是非何由生哉？2.8.24G3明夫是非者，群品之所不能無，故至人兩順之。
2.8.25G1理無是非，而惑者以為有，此以無有為有也。2.8.25G2惑心已成，雖聖人不能解，故付之自若而不強知也。
2.9.1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2.9.2其所言者特未定也。2.9.3果有言邪？2.9.4其未嘗有言邪？2.9.5其以為異於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2.9.6道惡乎隱而有真偽？言惡乎隱而有是非？2.9.7道惡乎往而不存？2.9.8言惡乎存而不可？2.9.9道隱於小成，言隱於榮華。2.9.10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2.9.11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
2.9.1G各有所說，故異於吹。
2.9.2G1我以為是而彼以為非，彼之所是，我又非之，故未定也。2.9.2G2未定也者，由彼我之情偏。
2.9.3G以為有言邪？然未足以有所定。
2.9.4G以為無言邪？則據己已有言。
2.9.5G1夫言與鷇音，其致一也，有辯無辯，誠未可定也。2.9.5G2天下之情不必同而所言不能異，故是非紛紜，莫知所定。
2.9.6G1道焉不在！2.9.6G2言何隱蔽而有真偽，是非之名紛然而起？
2.9.7G皆存。
2.9.8G皆可。
2.9.9G1夫小成榮華，自隱於道，而道不可隱。2.9.9G2則真偽是非者，行於榮華而止於實當，見於小成而滅於大全也。
2.9.10G1儒墨更相是非，而天下皆儒墨也。2.9.10G2故百家並起，各私所見，而未始出其方也。
2.9.11G1夫有是有非者，儒墨之所是也；無是無非者，儒墨之所非也。2.9.11G2今欲是儒墨之所非而非儒墨之所是者，乃欲明無是無非也。2.9.11G3欲明無是無非，則莫若還以儒墨反覆相明。2.9.11G4反覆相明，則所是者非是而所非者非非矣。2.9.11G5非非則無非，非是則無是。
2.10.1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2.10.2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2.10.3彼是方生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2.10.4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亦因是也。2.10.5是亦彼也，2.10.6彼亦是也。2.10.7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2.10.8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2.10.9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2.10.10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2.10.11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2.10.12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
2.10.1G1物皆自是，故無非是；物皆相彼，故無非彼。2.10.1G2無非彼，則天下無是矣；無非是，則天下無彼矣。2.10.1G3無彼無是，所以玄同也。
2.10.2G1夫物之偏也，皆不見彼之所見，而獨自知其所知。2.10.2G2自知其所知，則自以為是。2.10.2G3自以為是，則以彼為非矣。2.10.2G4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相因而生者也。
2.10.3G1夫死生之變，猶春秋冬夏四時行耳。2.10.3G2故死生之狀雖異，其於各安所遇，一也。2.10.3G3今生者方自謂生為生，而死者方自謂生為死，則無生矣。2.10.3G4生者方自謂死為死，而死者方自謂死為生，則無死矣。2.10.3G5無生無死，無可無不可，故儒墨之辨，吾所不能同也；至於各冥其分，吾所不能異也。
2.10.4G1夫懷豁者，因天下之是非而自無是非也。2.10.4G2故不由是非之塗而是非無患不當者，直明其天然而無所奪故也。
2.10.5G我亦為彼所彼。
2.10.6G彼亦自以為是。
2.10.7G此亦自是而非彼，彼亦自是而非此，此與彼各有一是一非於體中也。
2.10.8G今欲謂彼為彼，而彼復自是；欲謂是為是，而是復為彼所彼；故彼是有無，未果定也。
2.10.9G1偶，對也。彼是相對，而聖人兩順之。2.10.9G2故無心者與物冥，而未嘗有對於天下也。2.10.9G3〔樞，要也〕。2.10.9G4此居其樞要而會其玄極，以應夫無方也。
2.10.10G1夫是非反覆，相尋無窮，故謂之環。2.10.10G2環中，空矣；今以是非為環而得其中者，無是無非也。2.10.10G3無是無非，故能應夫是非。2.10.10G4是非無窮，故應亦無窮。
2.10.11G1天下莫不自是而莫不相非，故一是一非，兩行無窮。2.10.11G2唯涉空得中者，曠然無懷，乘之以游也。
2.10.12G1夫自是而非彼，彼我之常情也。2.10.12G2故以我指喻彼指，則彼指於我指獨為非指矣。2.10.12G3此以指喻指之非指也。2.10.12G4若復以彼指還喻我指，則我指於彼指復為非指矣。2.10.12G5此（亦）〔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2.10.12G6將明無是無非，莫若反覆相喻。2.10.12G7反覆相喻，則彼之與我，既同於自是，又均於相非。2.10.12G8均於相非，則天下無是；同於自是，則天下無非。2.10.12G9何以明其然邪？2.10.12G10是若果是，則天下不得（彼）〔復〕有非之者也。2.10.12G11非若果非，〔則天下〕亦不得復有是之者也。2.10.12G12今是非無主，紛然淆亂，明此區區者各信其偏見而同於一致耳。2.10.12G13仰觀俯察，莫不皆然。2.10.12G14是以至人知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故浩然大寧，而天地萬物各當其分，同於自得，而無是無非也。
2.11.1可乎可，2.11.2不可乎不可。2.11.3道行之而成，2.11.4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2.11.5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2.11.6故為是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憰怪，道通為一。2.11.7其分也，成也；2.11.8其成也，毀也。2.11.9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2.11.10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2.11.11適得而幾矣。2.11.12因是已。2.11.13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2.11.14何謂朝三？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眾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眾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2.11.15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2.11.16是之謂兩行。
2.11.1G可於己者，即謂之可。
2.11.2G不可於己者，即謂之不可。
2.11.3G無不成也。
2.11.4G無不然也。
2.11.5G各然其所然，各可其所可。
2.11.6G1夫莛橫而楹縱，厲醜而西施好。2.11.6G2所謂齊者，豈必齊形狀，同規矩哉！2.11.6G3故舉縱橫好醜，恢憰怪，各然其所然，各可其所可，則理雖萬殊而性同得，故曰道通為一也。
2.11.7G夫物或此以為散而彼以為成。
2.11.8G我之所謂成而彼或謂之毀。
2.11.9G1夫成毀者，生於自見而不見彼也。2.11.9G2故無成與毀，猶無是與非也。
2.11.10G1夫達者無滯於一方，故忽然自忘，而寄當於自用。2.11.10G2自用者，莫不條暢而自得也。
2.11.11G幾，盡也。至理盡於自得也。
2.11.12G達者因而不作。
2.11.13G夫達者之因是，豈知因為善而因之哉？不知所以因而自因耳，故謂之道也。
2.11.14G1夫達者之於一，豈勞神哉？2.11.14G2若勞神明於為一，不足賴也，與彼不一者無以異矣。2.11.14G3亦同眾狙之惑，因所好而自是也。
2.11.15G莫之偏任，故付之自均而止也。
2.11.16G任天下之是非。
2.12.1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2.12.2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2.12.3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2.12.4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2.12.5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2.12.6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之成。2.12.7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2.12.8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2.12.9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梧也，三子之知幾乎，2.12.10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2.12.11唯其好之也，以異於彼，2.12.12其好之也，欲以明之。2.12.13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2.12.14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2.12.15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2.12.16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2.12.17是故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
2.12.2G此忘天地，遺萬物，外不察乎宇宙，內不覺其一身，故能曠然無累，與物俱往，而無所不應也。
2.12.3G雖未都忘，猶能忘其彼此。
2.12.4G雖未能忘彼此，猶能忘彼此之是非也。
2.12.5G無是非乃全也。
2.12.6G道虧則情有所偏而愛有所成，未能忘愛釋私，玄同彼我也。
2.12.7G有之與無，斯不能知，乃至。
2.12.8G1夫聲不可勝舉也。2.12.8G2故吹管操絃，雖有繁手，遺聲多矣。2.12.8G3而執籥鳴弦者，欲以彰聲也，彰聲而聲遺，不彰聲而聲全。2.12.8G4故欲成而虧之者，昭文之鼓琴也；2.12.8G5不成而無虧者，昭文之不鼓琴也。
2.12.9G1幾，盡也。2.12.9G2夫三子者，皆欲辯非己所明以明之，故知盡慮窮，形勞神倦，或枝策假寐，或據梧而瞑。
2.12.10G賴其盛，故能久，不爾早困也。
2.12.11G言此三子，唯獨好其所明，自以殊於眾人。
2.12.12G明示眾人，欲使同乎我之所好。
2.12.13G1是猶對牛鼓簧耳。2.12.13G2彼竟不明，故己之道術終於昧然也。
2.12.14G昭文之子又乃終文之緒，亦卒不成。
2.12.15G1此三子雖求明於彼，彼竟不明，所以終身無成。2.12.15G2若三子而可謂成，則雖我之不成亦可謂成也。
2.12.16G1物皆自明而不明彼，若彼不明，即謂不成，則萬物皆相與無成矣。2.12.16G2故聖人不顯此以耀彼，不捨己而逐物，從而任之，各（宜）〔冥〕其所能，故曲成而不遺也。2.12.16G3今三子欲以己之所好明示於彼，不亦妄乎！
2.12.17G1夫聖人無我者也。2.12.17G2故滑疑之耀，則圖而域之；2.12.17G3恢憰怪，則通而一之；2.12.17G4使群異各安其所安，眾人不失其所是，則己不用於物，而萬物之用用矣。2.12.17G5物皆自用，則孰是孰非哉！2.12.17G6故雖放蕩之變，屈奇之異，曲而從之，寄之自用，則用雖萬殊，歷然自明。
2.13.1今且有言於此，不知其與是類乎？其與是不類乎？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與彼無以異矣。2.13.2雖然，請嘗言之。2.13.3有始也者，2.13.4有未始有始也者，2.13.5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2.13.6有有也者，2.13.7有無也者，2.13.8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2.13.9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2.13.10今我則已有謂矣，2.13.11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2.13.12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2.13.13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2.13.14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2.13.15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曆不能得，而況其凡乎！2.13.16故自無適有以至於三，而況自有適有乎！2.13.17無適焉，因是已。
2.13.1G1今以言無是非，則不知其與言有者類乎不類乎？2.13.1G2欲謂之類，則我以無為是，而彼以無為非，斯不類矣。2.13.1G3然此雖是非不同，亦固未免於有是非也，則與彼類矣。2.13.1G4故曰類與不類又相與為類，則與彼無以異也。2.13.1G5然則將大不類，莫若無心，既遣是非，又遣其遣。2.13.1G6遣之又遣之以至於無遣，然後無遣無不遣而是非自去矣。
2.13.2G至理無言，言則與類，故試寄言之。
2.13.3G有始則有終。
2.13.4G謂無終始而一死生。
2.13.5G夫一之者，未若不一而自齊，斯又忘其一也。
2.13.6G有有則美惡是非具也。
2.13.7G有無而未知無無也，則是非好惡猶未離懷。
2.13.8G知無無矣，而猶未能無知。
2.13.9G1此都忘其知也，爾乃俄然始了無耳。2.13.9G2了無，則天地萬物，彼我是非，豁然確斯也。
2.13.10G謂無是非，即復有謂。
2.13.11G又不知謂之有無，爾乃蕩然無纖芥於胸中也。
2.13.12G1夫以形相對，則大山大於秋豪也。2.13.12G2若各據其性分，物冥其極，則形大未為有餘，形小不為不足。2.13.12G3〔苟各足〕於其性，則秋豪不獨小其小而大山不獨大其大矣。2.13.12G4若以性足為大，則天下之足未有過於秋豪也；2.13.12G5（其）〔若〕性足者（為）〔非〕大，則雖大山亦可稱小矣。2.13.12G6故曰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2.13.12G7大山為小，則天下無大矣；秋豪為大，則天下無小也。2.13.12G8無小無大，無壽無夭，是以蟪蛄不羨大椿而欣然自得，斥鴳不貴天池而榮願以足。2.13.12G9苟足於天然而安其性命，故雖天地未足為壽而與我並生，萬物未足為異而與我同得。2.13.12G10則天地之生又何不並，萬物之得又何不一哉！
2.13.13G1萬物萬形，同於自得，其得一也。2.13.13G2已自一矣，理無所言。
2.13.14G1夫名謂生於不明者也。2.13.14G2物或不能自明其一而以此逐彼，故謂一以正之。2.13.14G3既謂之一，即是有言矣。
2.13.15G1夫以言言一，而一非言也，則一〔與〕言為二矣。2.13.15G2一既一矣，言又二之；有一有二，得不謂之三乎！2.13.15G3夫以一言言一，猶乃成三，況尋其支流，凡物殊稱，雖有善數，莫之能紀也。2.13.15G4故一之者與彼未殊，而忘一者無言而自一。
2.13.16G1夫一，無言也，而有言則至三。2.13.16G2況尋其末數，其可窮乎！
2.13.17G各止於其所能，乃最是也。
2.14.1夫道未始有封，2.14.2言未始有常，2.14.3為是而有畛也，請言其畛：2.14.4有左，有右，2.14.5有倫，有義，2.14.6有分，有辯，2.14.7有競，有爭，2.14.8此之謂八德。2.14.9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2.14.10六合之內，聖人論而不議。2.14.11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辯。2.14.12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2.14.13曰：何也？聖人懷之，2.14.14眾人辯之以相示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2.14.15夫大道不稱，2.14.16大辯不言，2.14.17大仁不仁，2.14.18大廉不嗛，2.14.19大勇不忮。2.14.20道昭而不道，2.14.21言辯而不及，2.14.22仁常而不成，2.14.23廉清而不信，2.14.24勇忮而不成。2.14.25五者而幾向方矣，2.14.26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2.14.27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2.14.28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2.14.29而不知其所由來，2.14.30此之謂葆光。
2.14.1G冥然無不在也。
2.14.2G彼此言之，故是非無定。
2.14.3G道無封，故萬物得恣其分域。
2.14.4G各異便也。
2.14.5G物物有理，事事有宜。
2.14.6G群分而類別也。
2.14.7G並逐曰競，對辯曰爭。
2.14.8G略而判之，有此八德。
2.14.9G1夫六合之外，謂萬物性分之表耳。2.14.9G2夫物之性表，雖有理存焉，而非性分之內，則未嘗以感聖人也，故聖人未嘗論之。2.14.9G3〔若論之〕，則是引萬物使學其所不能也。2.14.9G4故不論其外，而八畛同於自得也。
2.14.10G陳其性而安之。
2.14.11G順其成跡而凝乎至當之極，不執其所是以非眾人也。
2.14.12G1夫物物自分，事事自別。2.14.12G2而欲由己以分別之者，不見彼之自別也。
2.14.13G以不辯為懷耳，聖人無懷。
2.14.14G不見彼之自辯，故辯己所知以示之。
2.14.15G付之自稱，無所稱謂。
2.14.16G已自別也。
2.14.17G無愛而自存也。
2.14.18G夫至足者，物之去來非我也，故無所容其嗛盈。
2.14.19G無往而不順，故能無險而不往。
2.14.20G以此明彼，彼此俱失矣。
2.14.21G不能及其自分。
2.14.22G物無常愛，而常愛必不周。
2.14.23G皦然廉清，貪名者耳，非真廉也。
2.14.24G忮逆之勇，天下共疾之，無敢舉足之地也。
2.14.25G1此五者，皆以有為傷當者也，不能止乎本性，而求外無已。2.14.25G2夫外不可求而求之，譬猶以圓學方，以魚慕鳥耳。2.14.25G3雖希翼鸞鳳，擬規日月，此愈近彼，愈遠實，學彌得而性彌失。故齊物而偏尚之累去矣。
2.14.26G1所不知者，皆性分之外也。2.14.26G2故止於所知之內而至也。
2.14.27G浩然都任之也。
2.14.28G至人之心若鏡，應而不藏，故曠然無盈虛之變也。
2.14.29G至理之來，自然無跡。
2.14.30G任其自明，故其光不弊也。
2.15.1故昔者堯問於舜曰：「我欲伐宗、膾、胥敖，南面而不釋然。其故何也？」2.15.2舜曰：「夫三子者，猶存乎蓬艾之間。若不釋然，何哉？2.15.3昔者十日並出，萬物皆照，2.15.4而況德之進乎日者乎！」
2.15.1G1於安任之道未弘，故聽朝而不怡也。2.15.1G2將寄明齊一之理於大聖，故發自怪之問以起對也。
2.15.2G夫物之所安無陋也，則蓬艾乃三子之妙處也。
2.15.3G夫重明登天，六合俱照，無有蓬艾而不光被也。
2.15.4G1夫日月雖無私於照，猶有所不及，德則無不得也。2.15.4G2而今欲奪蓬艾之願而伐使從己，於至道豈弘哉！2.15.4G3故不釋然神解耳。2.15.4G4若乃物暢其性，各安其所安，無遠邇幽深，付之自若，皆得其極，則彼無不當而我無不怡也。
2.16齧缺問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
2.17曰：「吾惡乎知之！」
2.17G所同未必是，所異不獨非，故彼我莫能相正，故無所用其知。
2.18「子知子之所不知邪？」
2.19曰：「吾惡乎知之！」
2.19G若自知其所不知，即為有知。有知則不能任群才之自當。
2.20「然則物無知邪？」
2.21曰：「吾惡乎知之！」
2.21G都不知，乃曠然無不任矣。
2.22.1雖然，嘗試言之。2.22.2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2.22.3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
2.22.1G以其不知，故未敢正言，試言之耳。
2.22.2G1魚游於水，水物所同，咸謂之知。2.22.2G2然自鳥觀之，則向所謂知者，復為不知矣。2.22.2G3夫蛣蜣之知在於轉丸，而笑蛣蜣者乃以蘇合為貴。2.22.2G4故所同之知，未可正據。
2.22.3G所謂不知者，直是不同耳，亦自一家之知。
2.23.1且吾嘗試問乎女：2.23.2民溼寢則腰疾偏死，鰌然乎哉？木處則惴慄恂懼，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2.23.3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蛆甘帶，鴟鴉耆鼠，四者孰知正味？2.23.4猿猵狙以為雌，麋與鹿交，鰌與魚游。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2.23.5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殽亂，吾惡能知其辯！
2.23.1G己不知其正，故試問女。
2.23.2G此略舉三者，以明萬物之異便。
2.23.3G此略舉四者，以明美惡之無主。
2.23.4G此略舉四者，以明天下所好之不同也。不同者而非之，則無以知所同之必是。
2.23.5G1夫利於彼者或害於此，而天下之彼我無窮，則是非之竟無常。2.23.5G2故唯莫之辯而任其自是，然後蕩然俱得。
2.24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
2.24G未能妙其不知，故猶嫌至人當知之。斯懸之未解也。
2.25.1王倪曰：「至人神矣！2.25.2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驚。2.25.3若然者，乘雲氣，2.25.4騎日月，2.25.5而遊乎四海之外。2.25.6死生無變於己，2.25.7而況利害之端乎！」
2.25.1G無心而無不順。
2.25.2G夫神全形具而體與物冥者，雖涉至變而未始非我，故蕩然無（躉）〔蠆〕介於胸中也。
2.25.3G寄物而行，非我動也。
2.25.4G有晝夜而無死生也。
2.25.5G夫唯無其知而任天下之自為，故馳萬物而不窮也。
2.25.6G與變為體，故死生若一。
2.25.7G況利害於死生，愈不足以介意。
2.26.1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吾聞諸夫子，聖人不從事於務，2.26.2不就利，不違害，2.26.3不喜求，2.26.4不緣道；2.26.5無謂有謂，有謂無謂，2.26.6而遊乎塵垢之外。2.26.7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為奚若？」
2.26.1G務自來而理自應耳，非從而事之也。
2.26.2G任而直前，無所避就。
2.26.3G求之不喜，直取不怒。
2.26.4G獨至者也。
2.26.5G凡有稱謂者，皆非吾所謂也，彼各自謂耳，故無彼有謂而有此無謂也。
2.26.6G凡非真性，皆塵垢也。
2.27.1長梧子曰：「是（皇）〔黃〕帝之所聽熒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2.27.2且女亦大早計，見卵而求時夜，見彈而求鴞炙。
2.27.2G1夫物有自然，理有至極。2.27.2G2循而直往，則冥然自合，非所言也。2.27.2G3故言之者孟浪，而聞之者聽熒。2.27.2G4雖復黃帝，猶不能使萬物無懷，而聽熒至竟。2.27.2G5故聖人付當於塵垢之外，而玄合乎視聽之表，照之以天而不逆計，放之自爾而不推明也。2.27.2G6今瞿鵲子方聞孟浪之言而便以為妙道之行，斯亦無異見卵而責司晨之功，見彈而求鴞炙之實也。2.27.2G7夫不能安時處順而探變求化，當生而慮死，執是以辯非，皆逆計之徒也。
2.28.1予嘗為女妄言之，女以妄聽之。2.28.2奚2.28.3旁日月，挾宇宙？2.28.4為其吻合，置其滑涽，以隸相尊。2.28.5眾人役役，2.28.6聖人愚芚，2.28.7參萬歲而一成純。2.28.8萬物盡然，2.28.9而以是相蘊。
2.28.1G言之則孟浪也，故試妄言之。
2.28.2G若正聽妄言，復為太早計也。故亦妄聽之，何？
2.28.3G以死生為晝夜，旁日月之喻也；以萬物為一體，挾宇宙之譬也。
2.28.4G以有所賤，故尊卑生焉，而滑涽紛亂，莫之能正，各自是於一方矣。故為然自合之道，莫若置之勿言，委之自爾也。涽然，無波際之謂也。
2.28.5G馳鶩於是非之境也。
2.28.6G芚然無知而直往之貌。
2.28.7G1純者，不雜者也。2.28.7G2夫舉萬歲而參其變，而眾人謂之雜矣，故役役然勞形怵心而去彼就此。2.28.7G3唯大聖無執，故芚然直往而與變化為一，一變化而常遊於獨者也。2.28.7G4故雖參糅億載，千殊萬異，道行之而成，則古今一成也；物謂之而然，則萬物一然也。2.28.7G5無物不然，無時不成；斯可謂純也。
2.28.8G無物不然。
2.28.9G1蘊，積也。2.28.9G2積是於萬歲，則萬歲一是也；積然於萬物，則萬物盡然也。2.28.9G3故不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彼我勝負之所如也。
2.29.1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2.29.2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2.29.3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與王同筐床，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2.29.4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
2.29.1G死生一也，而獨說生，欲與變化相背，故未知其非惑也。
2.29.2G少而失其故居，名為弱喪。夫弱喪者，遂安於所在而不知歸於故鄉也。焉知生之非夫弱喪，焉知死之非夫還歸而惡之哉！
2.29.3G1一生之內，情變若此。2.29.3G2當此之日，則不知彼，況夫死生之變，惡能相知哉！
2.29.4G蘄，求也。
2.30.1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2.30.2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2.30.3夢之中又占其夢焉，2.30.4覺而後知其夢也。2.30.5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2.30.6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2.30.7丘也與女，皆夢也；2.30.8予謂女夢，亦夢也。2.30.9是其言也，其名為弔詭。2.30.10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2.30.1G1此寤寐之事變也。事苟變，情亦異，則死生之願不得同矣。2.30.1G2故生時樂生，則死時樂死矣，死生雖異，其於各得所願一也，則何係哉！
2.30.2G由此觀之，當死之時，亦不知其死而自適其志也。
2.30.3G夫夢者乃復夢中占其夢，則無以異於寤者也。
2.30.4G當所遇，無不足也，何為方生而憂死哉！
2.30.5G1夫大覺者，聖人也。2.30.5G2大覺者乃知夫患慮在懷者皆未寤也。
2.30.6G夫愚者大夢而自以為寤，故竊竊然以所好為君上而所惡為牧圉，欣然信一家之偏見，可謂固陋矣。
2.30.7G未能忘言而神解，故非大覺也。
2.30.8G1即復夢中之占夢也。2.30.8G2夫自以為夢，猶未寤也，況竊竊然自以為覺哉！
2.30.9G夫非常之談，故非常人之所知，故謂之弔當卓詭，而不識其懸解。
2.30.10G言能蛻然無係而玄同死生者至希也。
2.31.1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2.31.2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2.31.3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2.31.4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闇。吾誰使正之？2.31.5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2.31.6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2.31.7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2.31.8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2.31.9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2.31.2G若，而，皆汝也。
2.31.4G1不知而後推，不見而後辯，辯之而不足以自信，以其與物對也。2.31.4G2辯對終日黮闇，至竟莫能正之，故當付之自正耳。
2.31.6G同故是之，未足信也。
2.31.7G異故相非耳，亦不足據。
2.31.8G1是若果是，則天下不得復有非之者也；2.31.8G2非若信非，則亦無緣復有是之者也；2.31.8G3今是其所同而非其所異，異同既具而是非無主。2.31.8G4故夫是非者，生於好辯而休乎天均，付之兩行而息乎自正也。
2.31.9G1各自正耳。2.31.9G2待彼不足以正此，則天下莫能相正也，故付之自正而至矣。
2.32.1何謂和之以天倪？2.32.2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2.32.3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2.32.4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2.32.5忘年忘義，振於無竟，故寓諸無竟。」
2.32.1G天倪者，自然之分也。
2.32.2G1是非然否，彼我更對，故無辯。2.32.2G2無辯，故和之以天倪，安其自然之分而已，不待彼以正之。
2.32.3G1是非之辯為化聲。2.32.3G2夫化聲之相待，俱不足以相正，故若不相待也。
2.32.4G和之以自然之分，任其無極之化，尋斯以往，則是非之境自泯，而性命之致自窮也。
2.32.5G1夫忘年故玄同死生，忘義故彌貫是非。2.32.5G2是非死生蕩而為一，斯至理也。2.32.5G3至理暢於無極，故寄之者不得有窮也。
2.33罔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
2.33G罔兩，景外之微陰也。
2.34.1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2.34.2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2.34.3吾待蛇蚹蜩翼邪？2.34.4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
2.34.1G1言天機自爾，坐起無待。2.34.1G2無待而獨得者，孰知其故，而責其所以哉？
2.34.2G若責其所待而尋其所由，則尋責無極，（而）〔卒〕至於無待，而獨化之理明矣。
2.34.3G若待蛇蚹蜩翼，則無特操之所由，未為難識也。今所以不識，正由不待斯類而獨化故耳。
2.34.4G1世或謂罔兩待景，景待形，形待造物者。2.34.4G2請問：夫造物者，有耶無耶？無也？則胡能造物哉？有也？則不足以物眾形。2.34.4G3故明眾形之自物而後始可與言造物耳。2.34.4G4是以涉有物之域，雖復罔兩，未有不獨化於玄冥者也。2.34.4G5故造物者無主，而物各自造，物各自造而無所待焉，此天地之正也。2.34.4G6故彼我相因，形景俱生，雖復玄合，而非待也。2.34.4G7明斯理也，將使萬物各反所宗於體中而不待乎外，外無所謝而內無所矜，是以誘然皆生而不知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2.34.4G8今罔兩之因景，猶云俱生而非待也，則萬物雖聚而共成乎天，而皆歷然莫不獨見矣。2.34.4G9故罔兩非景之所制，而景非形之所使，形非無之所化也，則化與不化，然與不然，從人之與由己，莫不自爾，吾安識其所以哉！2.34.4G10故任而不助，則本末內外，暢然俱得，泯然無跡。2.34.4G11若乃責此近因而忘其自爾，宗物於外，喪主於內，而愛尚生矣。2.34.4G12雖欲推而齊之，然其所尚已存乎胸中，何夷之得有哉！
2.35.1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2.35.2不知周也。2.35.3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2.35.4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2.35.5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2.35.6此之謂物化。
2.35.1G自快得意，悅豫而行。
2.35.2G1方其夢為胡蝶而不知周，則與殊死不異也。2.35.2G2然所在無不適志，則當生而係生者，必當死而戀死矣。2.35.2G3由此觀之，知夫在生而哀死者誤也。
2.35.3G自周而言，故稱覺耳，未必非夢也。
2.35.4G1今之不知胡蝶，無異於夢之不知周也；2.35.4G2而各適一時之志，則無以明胡蝶之不夢為周矣。2.35.4G3世有假寐而夢經百年者，則無以明今之百年非假寐之夢者也。
2.35.5G夫覺夢之分，無異於死生之辯也。今所以自喻適志，由其分定，非由無分也。
2.35.6G1夫時不暫停，而今不遂存，故昨日之夢，於今化矣。2.35.6G2死生之變，豈異於此，而勞心於其間哉！2.35.6G3方為此則不知彼，夢為胡蝶是也。2.35.6G4取之於人，則一生之中，今不知後，麗姬是也。2.35.6G5而愚者竊竊然自以為知生之可樂，死之可苦，未聞物化之謂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