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1956年,尚丁被解除“军统特务”嫌疑

作者:沈国凡




  ◎ 《我所亲历的胡风案:法官王文正口述》◎ 沈国凡 采写
  
  本文作者王文正是审判“四人帮”特别法庭的法官。他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胡风案”中,以公正而细致的调查,推翻了加在尚丁同志头上的“胡风分子”和“军统特务”两项嫌疑,使尚丁成为“胡风案”中少有的在当时就获得公正解决的案例。本文主人公尚丁,曾任政务院副总理黄炎培的秘书。尚丁案发后,惊动了周总理,因而就有了认真细致的调查。首先是推翻了尚丁作为“胡风分子”的不实之词。本文介绍了他在“军统特务”嫌疑上的甄别过程。
  
  从公安部转来的材料上看,在军统局的特务花名册上有尚丁和曾卓的名字。这是白纸黑字,如果没有周恩来总理亲自过问,依据这个也可以定案。
  现在却不同了,显然不能就用这张表去向周恩来总理汇报,那样也不能全部说明问题。还有供认发展尚丁和曾卓加入军统的国民党军统局特务陈兰荪,也没有详细的审讯记录。
  也就是说,定尚丁为军统特务的证据还不够足。
  于是我提出,必须到重庆亲自翻阅军统局留下的原始档案,并与军统局的特务陈兰荪接触,对他进行面对面的审讯,特别是“校场口事件”的经过必须得弄清楚,以取得更确切的证据。
  1956年2月,春节刚过,我就在上海龙华机场乘飞机飞往重庆……
  由于是公安部点名的要案,重庆市公安局有关人员很热情地接待了我,并给了很大的方便。我向他们提出,首先是查军统局留下的档案,然后再审讯陈兰荪。
  查了几天下来,没有查到由尚丁或曾卓为军统局提供的任何情报,最后只在军统局的有关档案中发现了一张表格,是用毛笔写的,上面有尚丁和曾卓的名字,报表人是陈兰荪。时间可能是1944年或者是1945年。
  据我对国民党特务组织所了解的情况,这里所说的“运用员”,是军统特务的一个外围组织,这些人还不是真正的军统特务,而是由军统特务的考察人运用一个时期,今后如果经报批准才能算真正的军统局的人。
  这里的“存组件数”,是指对渝(重庆)的军统局报的情报检索件数。“报区件数”,是指对军统局西南区报的情报件数。
  但就是这样,在胡风集团中也是少有的。既然参加了军统局的外围组织,同时还提供了五件情报,那么对尚丁实行逮捕也应该是没有错的。
  经查档案,文字上的东西是有了,这同重庆市公安局提供给公安部的完全一致。但能不能就依靠这张军统局的表格,将尚丁和曾卓定为参加过军统局特务的外围组织呢?
  如果就此定案,也说得过去,汇报上去后也不会说什么。但是没有得到陈兰荪这个特务的口供,我对此总还是不放心,只有通过他的口供,并与这份军统局的表格相一致,才能正式确定。
  于是,我下一步便开始审讯狡猾的特务陈兰荪。
  陈兰荪是一个职业文化特务,抗日战争时期的公开身份是《重庆晚报》采访部主任,以此为掩护,专门搜集上层进步人士的活动情况。
  陈兰荪和一般的特务不同,由于他有一个记者的身份,因此不光与国民党往来,同时还与共产党方面的人物往来,特别是共产党和一些进步团体的报刊及文化界的人士。这个特务分子为了谋害共产党的干部,经常会提供一些假情况。例如在“文化大革命”中,他就曾对造反派说陆定一是军统特务,造成陆定一受到“四人帮”的无辜迫害。
  第一次提审陈兰荪是在一个早晨。
  这是一个约有35岁的中年人,中等个子,一张圆圆的胖脸,整个身子显得胖敦敦的,他坐下后,用一双狡猾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我。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提审过他的人不少,什么样的审讯人员也都见过,可以说是一个在监狱里“见多识广”的人。他见我穿着一身很平常的服装,一口很浓的胶东土话,就有些看不起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审讯是根据临行前报给“胡风专案”办公室的审讯提纲进行的。
  问:“你叫什么名字?
  答:“陈兰荪。”
  问:“你解放前做什么工作?”
  答:“《重庆晚报》记者。”
  问:“你的真实身份?”
  陈兰荪不语,一双狡猾的目光看着我。
  我提高了声音说:“你为什么不回答?”
  答:“你们都知道了。”
  我必须首先打掉他的这种气焰,就厉声训斥道:“现在是在对你实行审讯,我要你如实回答!”
  答:“国民党军统局特务。”
  我见他已涉及了需要审讯的中心问题,就追问道:“你在重庆的特务活动,经常与哪些人有来往?”
  陈兰荪想了一会儿,看来是在猜测我问话的含义。很久不肯回答。
  我说:“你不肯说吗?说明你还想与人民为敌,给你判十五年是不是判少了?你如果这样顽固下去,后果由你自己负责!”
  陈兰荪接着说了好几个人的名字。
  我仔细地听着——这些人的名字中没有尚丁和曾卓。
  我接着又问:“与你一伙的特务都有哪些人?”
  陈兰荪又不吱声了。
  我说:“你不愿说吗?别的特务都已说了,我们也掌握了,你难道还想与人民政府对抗?这样下去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国民党政权已经彻底被我们消灭了,你只有老老实实回答提出的问题才是唯一的出路。”
  陈兰荪一看我追得紧,要想滑过去是不可能的,于是又说了一些人的名字。
  在这些名字中仍然没有尚丁和曾卓。
  为了证实以上情况,我让记录员将所记的人的名字向陈兰荪念了一遍,他对此点点头。
  我仍不放心,就追问:“还有什么人你没有交待的?”
  这么一问,陈兰荪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兰荪面对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审讯人员。他不知道我是什么地方来的,审讯他是想追问一些什么情况,心里总是在猜测着。
  他想了想说,再没有别的人了。
  现在这么反复的审讯,他都没有谈到尚丁和曾卓,审讯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起码可以说明,尚丁和曾卓在陈兰荪所经历的特务生涯中,是很不重要的两个人,同时很可能没有与他一同参与过任何的活动。
  对于陈兰荪这个特务的审讯,完全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正当他对这个问题还在思考时,接着,我便将话题转到了“校场口事件”上。
  根据重庆市公安局提供给公安部的材料,陈兰荪曾供认尚丁、曾卓向他提供过这方面的情报。弄清楚了这个问题,也就可以弄清楚尚丁、曾卓“特务”问题的关键部分。
  陈兰荪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一件事情,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瞪着眼睛看着我。
  在我的追问下,他谈了这件事情的过程,并说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开会的情报是中统局特务获得的,事情是中统局闹的,自己只是在旁边看热闹,根本就没有参加这项事件。
  我立刻追问:“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陈兰荪答:“是的。”
  问:“那么是谁给中统提供的情报?”
  答:“不知道,我们跟中统是各干各的。”
  问:“那么,有没有人给你提供过这方面的情报?”
  陈兰荪想了好一会儿,说:“没有。”
  我再次追问:“是不是没有?”
  陈兰荪停了一下,答:“是没有。”
  问:“你能完全确定吗?”
  陈兰荪又停了下,看看我,说:“可以确定。”
  我怕他耍花招,就又一次地追问:“你敢为你讲的负责吗?要是我们查出有人给你提供过这方面的情报,你认为该如何惩办你?”
  这一问,不得不使陈兰荪思考。因为他摸不清我问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所以想去想来,最后还是如实地回答说:“的确我们军统没有让我介入这件事件,也没有人向我提供过这方面的情报,我能为这些回答负责。如果有假,愿意接受政府的任何处罚。”
  他这么一回答,说明与原材料有了很大的出入,因为原材料说是陈兰荪供认说尚丁给他提供过这方面的情报。既然是提供过,为什么问来问去陈兰荪都没有谈到尚丁和曾卓呢?说明他们本来就很少来往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来往,更不要说提供情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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