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9期

风流镇

作者:谭成举 张中原




  编者按:
  作者之一的谭成举供职于某纪检监察机关,这足以成为我们选编和读者仔细阅读该作品的理由。
  小小一个清平镇,似乎浓缩了当下中国严酷的另一面。无序、杂乱、权力寻租、官匪勾结……真可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但人的良知永远是不可能泯灭的,唯其有邪恶,正义才显得可敬、可贵,清平镇上的季宪梓正是这样一个可敬、可贵的人。
  有人说,腐败已经成为中国民众的一种生活方式。虽然有些夸大其辞,但是腐败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一块“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必须承认,在一个社会里,在局部领域和一定场合内讲人情、走关系是正常的,也是可以接受的。但如果整个社会的运转,每一个行业、每一个行为都依靠托人情、走后门,且多为寻求规则、制度外的突破,那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可怕的畸形社会。
  《风流镇》恰恰反映了这样一种不正常的现象,令人瞠目结舌,如入聊斋幻境。所幸,“风流镇”只是中国广大农村的“这一个”,而且正如作者所说,故事发生在“大哥大时代”。
  《风流镇》的可圈可点之处,远不止故事本身。作品之所以精彩,还在于作者以辛辣、准确的语言塑造了一群极富个性特色的小镇民众,读来真实可信,立体可感。
  
  第一章风月楼大摆风流宴风尘女巧对风流客
  
  季宪梓把文件资料收进抽屉里,来到“风流镇”的大街上,太阳已搁在西边的凤凰山顶上了。他是“风流镇”党政办公室代主任,事没少干,但由于不谙仕途诀窍,书生气十足,老与领导们走不到一条道上来。因此,他头上的那个“代”字也就一直去不掉。要不是他笔杆子过硬,怕是早就被从镇里踢出去了。
  “风月楼”的音乐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季宪梓这才想起今天镇里要为原镇党委书记易俊杰饯行。易俊杰调到市委组织部任副部长兼市人事局局长去了,并且明确为副处级。领导们认为这将为小镇带来莫大的好处。所以,昨天镇里领导就交代办公室,通知机关全体干部职工今天下午务必去“风月楼”为他举行送别晚宴。
  季宪梓的家在“风流镇”街上的最北端,他回去是必须经过“风月楼”门前的。
  这“风流镇”原本不风流,它有个极朴素的名字,叫清平镇;这“风月楼”原本也不关风月,名儿极素雅,叫清风楼。自从小镇引进了一批坐台小姐,闹出了不少风流事、搞垮了不少家庭后,人们便叫这小镇为“风流镇”,叫这清风楼为“风月楼”了。
  对于这些“美称”,小镇上的党政大员们初时听来觉得有伤大雅,然而时间一长,也就习惯成自然了。而“风月楼”的老板娘王春英对这一称呼,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对外宣称:谁要这么叫就让他叫个够,不光给老娘免费传名,还帮老娘这生意做了活广告。她专程去城里订做了一块十分醒目的镏金招牌,将清风楼正式改名为“风月楼”。
  
  季宪梓刚走到风月楼门前,就见尤晋站在门口对他招手:“季大才子,快来!快来!”
  尤晋是白果管理区的财政员,听说易俊杰高升了,一大早赶五十里山路特地来为他饯行。
  季宪梓被尤晋生拉活拽带进了风月楼的歌舞厅。
  舞曲撩人。舞池里,易俊杰正抱着领班小姐董欣慢慢地旋转着。董欣今天穿了一件开胸很低的V字领贴身长裙,显得格外妩媚动人。易俊杰手眼并用,把董欣逗得咯咯直笑。
  尤晋朝季宪梓笑了笑,伸手邀来个身着黑色长裙的女郎,带到他面前,说:“这是我们的季大才子,你要把他陪好。”说完,意味深长地对季宪梓一笑,就自己找乐子去了。
  女郎似含羞怯地望着季宪梓,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季哥哥,我们来跳一曲吧?”
  季宪梓皱了一下眉头,这瞬间的表情自然没有逃脱女郎的眼睛,她马上改口叫了声先生。季宪梓原本是不会跳舞的,但在这种场合下,总得有所表示,只好牵了女郎的手,学着跳起了慢四。好几次,他都踩在了女郎的脚上。季宪梓极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女郎笑着说:“没关系!看来先生是极少涉足舞厅的人,实在难得啊!”
  一曲下来,季宪梓感到极为别扭,再也不愿跳了,“长裙子”便陪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季宪梓抬头看了看四周,见机关里并没来几个人,只有新上任的镇委书记姚盼等几个镇里的主要头头,还有就是特意赶来的胡坪管理区的林管员易根。他们每人都搂了一个女郎,躲在光线较暗的角落里施展着各自的本领。
  季宪梓无心再看他们,就与女郎交谈起来。交谈中,得知女郎叫周甜,外地人,十九岁,家里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多病的父母,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弟弟。由于家里太穷,她便辍了学,跟了家乡的一个姐妹出来打工,却不想来到了这里。
  
  大家玩得有点累了,刚好晚宴准备就绪,大伙便簇拥着易俊杰,一起到餐厅去吃饭。
  桌上摆满了各种特色菜肴,主菜是尤晋他们偷偷用“灭扫利”到河里毒来的几斤娃娃鱼,正发出诱人的馨香。
  姚盼打开一瓶五粮液,满脸堆笑说:“今天,我们给易书记,不,应该叫易部长了,我们为易部长饯行。没什么好菜,还请易部长多多包涵!”
  易俊杰笑容可掬,连连摆手道:“不要客气,我到这里当了五年书记,没把小镇搞好,理应请你们原谅!”
  尤晋讨好地说:“您的成绩摆在那里,谁不知道?”
  姚盼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易部长在我们这里工作了五年,为我们镇做了大量工作,使我们镇各方面得到了飞速的发展,面貌焕然一新,实在是功不可没!现在高升了,还请今后对我们的工作以及各方面多多指导和关照!来,我代表全镇的干部、职工和父老乡亲敬您一杯!”
  众人一哄而起,热热闹闹地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尤晋便借着酒兴提议,要易俊杰与董欣喝交杯酒。易俊杰推辞不干,董欣却站起来,瞪了他一眼,端起酒杯说:“你现在当了么子部长就不得了了?你以前当着大家的面又不是跟我没喝过交杯酒。少摆你那臭架子!喝,免得扫了大家的兴!”
  易俊杰被董欣一顿抢白,也不生气,笑着说:“你这傻婆娘,光我两个喝有么意思?要喝大家一起喝!”
  董欣扫大家一眼,说:“凡是带把儿的都一起喝!”
  董欣就与易俊杰带头喝起来。先是右手端着酒,在胸前交叉,额头挨着额头,喝了一个“大交杯”;接着是右手端着酒从对方的脑后绕过,颈交着颈,又喝了一个“小交杯”。
  季宪梓看着这帮乐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心中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默默地坐在那里,不住地叹气。周甜倒是善解人意,默默地为他夹菜、酌酒。
  这别扭的样子自然没有逃过易俊杰的眼睛,心想,你季宪梓有什么了不起啊?以后要是有什么不自在,也是你自找的!想罢,他端起酒杯,不露声色地伸到季宪梓面前,笑着说:“季大才子,我敬你一杯!在某些方面,望你还多向尤晋他们学习。今后多向省报写点通讯报道吧,为宣传本地作点贡献。来,干一杯!”
  季宪梓心说:我才不会向你们学呢!也绝不会给你们吹牛拍马!但他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与易俊杰干了一杯。
  易俊杰环视了大家一眼,便轻声对坐在他左侧的尤晋和易根说:“我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今年冬天可能要搞机构改革,原则上‘八大员’得全部下岗。不过,在任管理区正职以上的还要保留一部分。”
  这话被季宪梓听到了,心里不由一喜:这下好了!再也不用白养那么多吃干饭的了!
  易根和尤晋眼睛不眨地望着易俊杰,“那,我们怎么办呢?”
  易俊杰低下眼皮道:“慢慢想办法吧!”
  正说着,姚盼拿起酒瓶,把桌上所有的杯子都斟满了,“来,我们大家一起再给易部长敬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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