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药都豪客传奇

作者:杨小凡




  药都城地处中原,乱危乃为群雄逐鹿之所,升平则为人物辐辏之地;百货辇来,千樯转流,五方之产不期而毕会,四海所需取给于立谈,为九州之通都大邑。
  也正是这个地理上的优势和富足中原的美名,侵略中国的日军,1938年5月进犯此城。当时驻扎的国军,没放几枪就奔兔一样地弃城南逃。但这里的各色民众却以不同形式与敌周旋。余曾遍访民间,记录了一个个豪客侠女的动人的故事。
  
  韵兰儿
  
  韵兰儿乃翠花巷一暗门妙女,与其母独处小院。究其身世,有说其母原为泉城娼妓,泉城被日本人攻占,才逃至药都。也有说韵兰儿是其母收的义女,也不可考证。韵兰儿初到翠花巷时只有十岁,日随其母弹琴作画,并不接客。
  十五岁时,韵兰儿已肤若凝脂,面如莹玉。时常为客人弹琵琶吟小曲,其母以箫和之,珠喉乍啭,婉约之声若柳外莺语。城西赵家大少爷,每月来十多趟,挥金如土为之置妆,仍不能近其身,只能偶以酒狎之。一时间,翠花巷热闹起来,药都官商人家子弟多来送帖求见,意在争为韵兰儿破瓜之荣。
  韵兰儿只有一人,而药都浮浪男子云集,有人半年都没能与韵兰儿同桌而坐,更不要说听其弹琴吟曲了。那赵家大少爷,倒是最得韵兰儿喜欢,曾得韵兰儿一幅《兰竹图》。赵家大少爷并不通画,也是为了人前显摆,竟把这图带到“多宝斋”请高手品评。多宝斋主邹先生一见,就怔在那里不动了。只见这图:兰为主,竹石为辅;冷竹峭石,衬出兰之生于深谷而不为恶境而改节的坚韧秀丽;其画法———工写兼用,以线条为主。略施淡色,更显得兰花空灵淡雅,超然绝尘。邹先生赞曰:真乃兰中上品。从此,韵兰儿的名声更大,人们都为能得其片墨为宝。
  赵家大少爷得知韵兰儿画品也这般高格,来得更勤了。但此时更有一人看中了韵兰儿,他就是汪伪和平救国军张岚峰部师长汝大中。汝大中精于治军,喜好书画,通音律,更爱风月。他驻军药都不久,就听说了韵兰儿的芳名。这一日,他一身便装进了翠花巷。韵兰儿虽不乐意,也只得笑脸相迎。韵兰儿先为其吟唱了一曲《清平乐》,继而画兰一轴。汝大中雅兴大发,也为韵兰儿画了一幅《红梅闹春图》。汝大中熟于飞白画法,花枝交接处,笔断意续,运笔峭拔,挺劲潇洒,自根至梢一气呵成。其画,枝多花繁,繁而不乱,疏密有致;殷红的花朵虽有媚态,但与铁骨铮铮的枝干相映,愈显春意盎然。韵兰儿在一旁微笑颔首。汝大中当夜就与韵兰儿双宿双栖了。
  汝大中拥兵药都,他看上了韵兰儿,其他人自然不敢再作他想。韵兰儿对汝大中也是殷勤伺候,两人几乎是日日同眠。有时夜间,汝大中也把韵兰儿接到自己的住处———姜家公馆。这日,韵兰儿又到姜家公馆。一夜缱绻,韵兰儿早早起来梳冼妆扮。待汝大中起床,韵兰儿郑重对他说:“师长,我有一事相求。”汝大中笑了:“你说吧,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韵兰儿直视汝大中的双眼说:“我要你杀了日本宪兵队长山本一郎和警备队长小野腾木!”汝大中惊得站了起来:“你、你是什么人?”韵兰儿坐在了圆凳上,正色道:“我只是一名风尘弱女。第一次见你画梅,虽花有媚态,但老干横枝铁骨铮铮,知先生骨气还在,现在国难当头,理应以大义为重!”汝大中沉吟良久,呵呵大笑:“女子之见。我要不做呢?”韵兰儿从容起身,伸手从奁盒中拿出一柄雪亮短剑,汝大中愕然之间,韵兰儿已刎颈而死。
  十天后,汝大中以做寿设宴为名,把日本宪兵队长山本一郎和警备队长小野腾木请到姜家公馆,席间将二人及卫兵杀死。当天,拉出和平救国军三个师、一个支队共计一万七千人,归顺国民政府。
  《药都志》记载:是日,民国二十九年六月二十九日。对韵兰儿却无只言片语记载。
  
  闯席侯
  
  无论哪个大都会,都得有一个能养活江湖上所谓“下九流”的地方。从新桥口到姜桥下关,这一段就是药都下九流人等的乐园,也是西河滩最热闹的地段。
  药都人自古都爱戏,随便拉个人都能吼上两嗓子。二夹弦、四平调、豫剧、拉魂腔、大鼓、花鼓、道情、坠子、琴书、评词、相声,南腔北调、黄钟丝竹、老声嫩音,几乎是昼夜不绝于耳。说这里热闹,就是这地段不单单以说书唱戏为主,算卦的、看相的、卖假药的、打拳的、拉洋片的、耍木偶的、黑红宝、掷骰子、抽签、摆扑克、抛竹圈、摇升官图的,无奇不有,无人不奇。这地界表演的人多,来看热闹的更多,虽然都不是富人,但足以养活这些艺人。要不,咋能说从新桥口到姜桥下关,各人有各人的活口,谁都有一口饭吃呢。
  留意的人,会常常见到这样一个人:身高七尺,粉面无须,一年四季手摇着一把题字折扇,穿着一身挺括括的青灰长衫,方步稳而均匀。他就是药都市面上的名角儿———闯席侯姜七爷。姜七爷几乎每天都要在一家家场子前走动一遍,他在每个场前,也不呆长,或坐或站,看过几眼听上几句,到了有彩口时,猛地一合折扇,运足气叫一声“好!”转身即走。艺人们都以他的到来和叫好为荣,哪一天他要是没有在场子前叫声好,就会觉得浑身没劲。这样一来,艺人们就对姜七爷另眼相看,有时会敬烟,但姜七爷从来不接;你道声谢,他也只是笑笑;有人想私下里请他吃饭,他更是不去。他姜七爷是受过皇封的人,慈禧老佛爷都封他闯席侯了,他能稀罕你那一顿饭?
  姜七爷在哪里用餐?他一般都在药都城有名的酒楼馆子里吃,反正他也就是一个单人。有时也到高门大院的商贾人家去吃,但也只在这些人家有红白喜事时他才肯去。他只要路过酒楼饭店门口,总会有人招呼他的。当然,他也不会在哪个酒楼饭店商贾大户家坐很长时间,喝上几杯酒,夹上几筷子菜,就会起身拱手告辞的,不知还有多少酒场饭局等着他呢。在药都,能受到全城人这般礼遇的也只有他姜七爷一人。
  人要想混到这个份上,没有点讲究、根底,是万万不可能的。
  姜七爷曾在京城呆过二十年。十六岁那年,他去京城投奔同族姜桂题———姜大元帅,那时的姜大帅正负责京师的防护。有人说,一次慈禧兴致来了骑马出宫,马突然惊了,狂奔不止,姜七爷此时正在外围担任守卫,马快到他面前时,他一跃而起,抱住了惊马的脖子。慈禧念他救驾有功,就要封他官做,可姜七爷却回了:“老佛爷,俺药都有姜大帅一人做官就行了,你要封就封姜大帅!”姜大帅的手下救驾有功,当然也要封姜大帅了,但慈禧还觉得过意不去,就说:“哀家也得封你,有何要求,你就说吧!”老佛爷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姜七爷也不能拂了老佛爷的面子呀,就再次叩头说:“小民不是当官的料,就是想天天赴酒席。”慈禧听后哈哈大笑,“就封你为闯席侯吧!可吃天下酒席!”
  于是,姜七爷就成了闯席侯了。这个说法,好象是从姜七爷嘴里最先传出来的,有人就怀疑。但也有人是信的,姜七爷的确在姜大帅手下做过事,整日在京城待着,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京城的酒宴饭局不是更多吗?姜七爷何以要回药都呢?想不通的人就问姜七爷。姜七爷一脸的不屑:“叶落归根嘛,咱药都也是三朝国都呢!再说了,京城那些大户人家骨头特贱,都兴吃洋毛子的饭了,我姜七爷死都不会去吃洋毛子的饭!”这样一说,谁还能不信?没几年,药都人等就都认姜七爷这个皇封的闯席侯了。这样的人不成为名角,谁还能成为名角?姜桥下关那些下九流的艺人及观众,又怎能不敬重姜七爷呢?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姜七爷就快六十六岁了。一入春,虽然离姜七爷的六十六大寿还有三个多月,就有人开始张罗着要为他过大寿了。姜七爷一生未娶,膝下无儿无女,大家不给他做寿,总不能他自己张罗吧?可就在这年夏天,日本军从北边的归德府进了药都城。开了一仗后,国军败了,日本人就站住脚跟了,偌大一个药都只用二十四个日本兵就守住了。当然,还有几百伪军在帮着日本人。这二十四个日本人每天都要扛着长枪,到东门大街、西门大街、北门大街、南门大街走上一圈,也够他们累的。这些日本人累了干什么?他们累了也喜欢去姜桥下关一带看那些场子里的玩艺儿。去得多了,小队长山本一郎就认得姜七爷了,从翻译官嘴里知道姜七爷是慈禧封的闯席侯,自然也知道姜七爷在药都的名望与威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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