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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讽刺艺术手法例析

作者:苏 虹




  [摘要] 《儒林外史》是我国古典长篇小说讽刺艺术的高峰,其讽刺艺术手法主要表现为,善于选择富有特征性的细节,编织戏剧性的情节,运用人物语言描写和夸张、对比的手法来刻画人物性格,揭示科举制度的罪恶本质,以达到讽刺效果。
  [关键词] 细节描写 戏剧性情节 人物语言 夸张与对比
  
  吴敬梓(1701-1754),字敏轩,一字文木,安徽全椒人。他生活在清代所谓的“康乾盛世”,当时的社会阶级矛盾、民族矛盾尖锐,封建礼教和封建迷信禁锢着人们的思想,统治阶级利用科举考试选拔官员,许多知识分子都把八股取士作为步入仕途、进入统治阶层的唯一途径,科举制度像瘟疫一样毒害着无数读书人的心灵,使他们大多都成为“拿不得轻、负不得重”的社会“废人”。同时社会风气也被毒化,庸俗、污浊的丑事劣行充斥于社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吴敬梓就出生在这样社会中的一个官宦家庭,早年也热衷功名,曾考中过秀才,后遭遇家变,又不会营生,家产很快挥霍俱尽,遂移家金陵,主要靠卖文维持贫困的生活。这样的生活经历,使他逐渐对科举制度丧失了信心,厌弃了功名富贵,体察了世态炎凉,尤其对官僚、贵族、名流、绅士的庸鄙堕落以及读书人的虚伪迂腐有了深刻的了解。在此基础上,吴敬梓洞察世事人情,经过艺术加工写成了“托明代之名,而道清代之事”的章回体长篇讽刺小说《儒林外史》。小说根据切身体验,以犀利的笔触,从多方面揭露了封建科举制度下读书人的丑恶嘴脸,对科举制度和封建礼教进行了无情的鞭挞和深刻的批判。在艺术手法上,小说突破了以往讽刺文学借助讽刺妖魔鬼怪来讽刺世人世事的传统手法,而直接以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作为讽刺对象,表现了高度的现实主义精神,讽刺更加直接而强烈,严肃而冷峻,形成了“蹙而能谐,婉而多讽”[1]的讽刺艺术特色,是我国古典长篇小说讽刺艺术的高峰。
  下面,从四个方面对《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手法进行分析论述。
  
  (一)善于选择富有特征性的细节,揭示人物的本质特征
  封建末世的精神道德和文化教育的严重危机,是造成封建文人卮运的主要因素,它像腐臭的泥沼和污浊的空气侵蚀着善良人们的灵魂,导致了他们畸形性格的形成和发展。如范进的母亲狂喜致病而死后,坐在汤家席上的范进,执意不肯用“银镶杯箸”和“象箸”,其言行,表面上俨然一个服孝守制的虔诚孝子,但他却“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虾元子送在嘴里”,这一细节描写,象一把锋利的尖刀,刺破了范进的假面具;象一束耀眼的火光,照见了他内心深处最稳秘最污浊的角落,使人们看到了披着虔诚孝子外衣的封建文人的虚伪和做作。
  小说还写到胡须已经花白的老童生周进,当他走进贡院看到号板时,不禁百感交集,多年的挣扎与失望,半生的苦楚与辛酸,一齐袭上心来,便“一头撞在号板上,直僵僵不省人事”,醒来后满地打滚,号啕大哭,直哭到口里吐出鲜血来。这一细节,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人物内心长期积累的痛楚和屈辱,十分传神地揭示了他受封建科举制度的毒害之深。小说第十六、十七回写到成的老爹,是一个靠巴结权势而获准穿秀才衣巾的老童生,当他看到虞华轩的三十锭大元宝时,“那元宝在桌子上乱滚,成老爹的眼睛就跟着元宝滚”。这跟元宝转的眼神,寥寥几笔,不带丝毫渲染成分,没掺半字情感语言,完全用白描手法,活画了一幅庸俗、贪财、利欲熏心的丑恶嘴脸。着墨不多,却给人的印象深刻,体现了作者敏锐的洞察力和惊人的语言功力。
  
  (二)善于编织戏剧性的情节,达到讽刺目的
  封建社会的八股取士制度造就的大多数是考不取进士的老童生,他们不能入仕则转而追求虚名。更有一些当权贵族,拿着朝廷奉禄却整日无所事事,为了青史留名,便招“贤”纳“士”,笼络社会“名人”、“隐士”,而这些“名人”便借着贵族老爷的荣耀更加自视清高。作者常常有意安排一些与其身份不相符合的行为举动,从而揭开这些“名人”、“隐士”攀附权贵、趋炎附势的丑恶本质。第十二回中的权勿用应娄府二公子之约前往赴会,可他“衣服也不换一件”,“在街上脚高步低的撞”,一顶高孝帽子被卖柴的扁担挑走,便满街呼喊着撞到一顶轿子上,要不是“旧相识使客张铁臂”认得他,说“是娄府请来的上客”,权勿用定会吃官司、挨板子。这一戏剧性的情节,不仅讽刺了娄家二公子整日百无聊赖,结交的“贤士”竟是这等货色,同时对权勿用内心的空虚、一味模仿古人的衣着打扮的“名人”滑稽相进行了讽刺。作者对权勿用的嘲讽与蔑视,暴露了以娄府公子为代表的贵族阶层的空虚与腐朽,预示了清王朝日趋没落、行将衰败的命运。
  小说还故意安排了遽公孙和鲁小姐这对“才子佳人”婚宴上的一幕:一只老鼠从梁上走滑了脚,不偏不正,不左不右,正好摔在宴席上燕窝碗里滚热的汤里,把碗打翻,爬起来就从新郎官身上跳下去,把簇新的大红缎衣服都弄油了;一个从乡下雇来的厨役,只顾看戏,把粉丝汤洒了一地,慌慌张张正要去抓地上的粉丝,却被两只狗抢着吃了,气得他抬起脚来,要去踢那两只狗,没想到又把鞋子踢飞……这一精彩场面的描写,揭露了父母包办婚姻的不合理;婚宴上一系列不吉利的事件,暗示了遽鲁婚姻的不美满,强烈讽刺了科举制度给“才子佳人”造成的婚姻悲剧。这种悲剧不仅是遽、鲁二人的悲剧,也是封建社会和普遍现象,体现了作者对深受科举制度毒害的青年男女的深切同情,并警示人们:即使是最完美的婚姻,一旦遭到科举制度的毒害,也终会酿成悲剧。
  
  (三)善于运用人物语言刻画人物性格
  小说第十四回塑造了马二先生这个可笑可悲的典型书呆子形象,心地善良、仗义疏财是他性格的主要方面,但他还有迂腐的一面。马二先生游西湖时,不是领略眼前的无限美景,而是毫无目的的乱跑,甚至发出莫名其妙的感叹:“真乃‘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这种善意嘲讽,让人产生一种既惋惜、怜悯又厌恶的复杂情感,这不是马二先生的错,这是那个社会造成的。
  小说第三回还通过人物语言集中刻画了胡屠户和范进翁婿二人的性格特征。胡屠户说的、骂的、训斥的、夸口的、奉承的、恭维的话,占了很大篇幅,小说把这个市侩形象栩栩如生地勾画了出来,使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范进的语言也随着他身份、地位的变化而有所不同。范进中举前,对胡屠户的训斥只是“唯唯连声”,低三下四地说:“岳父见教的是。”表现了他的迂腐无能和逆来顺受。中举以后,他不再称胡屠户为“岳父”而改称“老爹”了。张敬拜会范进时,用了那些表示最亲密友谊的词语,也充分表现出这个老奸巨滑的乡绅的拉拢手段。
  
  (四)善于运用夸张、对比的手法进行讽刺
  小说第三回范进中举惊喜得发了疯这一情节,用的便是夸张的手法,但不失真。这从报录人的“主意”和经验中可以证明,他在报录生活中见过类似情形,这就透露了像范进那样中举喜极而疯的并非只有他一人,虽不是普通现象,却也是“偶有发生的实情”,因而,是真实可信的。当时的读书人热衷“举业”一旦功名到手就如醉如痴,惊喜若狂。作者根据现实生活加以夸张描写,具有辛辣的讽刺效果。
  通过对比手法进行讽刺,主要运用在刻画胡屠户这个人物形象上。胡屠户是作者着意刻画的典型人物,范进中举前,被称为“现世宝”,受他的训斥、“教导”,范进向他商借乡试的盘费,又被他“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又是“尖嘴猴腮”,又是“癞虾蟆想吃起天鹅肉”来!范进中举后,他对范进的态度截然相反:慷慨的送来七八斤肉、四五千钱作贺礼,称范进“贤婿”、“老爷”,当众夸范进“才学又高,品貌又好”,“是天上的星宿”,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在别人的怂恿下,一骂一打治好了女婿的疯病。一同回家的路上,“见女婿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截然不同的两副嘴脸,形成鲜明的对比,胡屠户前倨后恭、欺贫爱富、趋炎附势、庸俗势利的典型的市侩形象,跃然纸上。
  参考文献: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3, 189.
  [2]吴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