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科学、宗教与哲学的关系

作者:赵 林




  一向认为,我们只有把科学、宗教和哲学这三者
  之间的关系搞清楚了,才能对西方文化产生更深刻的理解。我们知道,西方文化发展到今天,无论是美国还是欧洲,它的科学技术水平都远远超过了中国,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又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绝大多数西方人仍然相信基督教,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基督教在今天的西方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宗教问题了,它已经成为一种文化,深深地渗透到西方人的日常生活和公共生活中。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美国,今天仍然有将近90%的人信仰上帝,有40%的人每周都要去教堂。面对科学技术与宗教信仰同步发展而非此消彼长的新现象,我们有必要从根本上来重新思考科学、宗教与哲学的关系问题,而不应该采取一种无视现实的自欺欺人的蒙昧态度。
  罗素在《西方哲学史》绪论的第1页中这样写道:“哲学,就我对这个词的理解来说,乃是某种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东西。它和神学一样,包含着人类对于那些迄今仍为确切的知识所不能肯定的事物的思考;但是它又像科学一样是诉之于人类的理性而不是诉之于权威的,不管是传统的权威还是启示的权威。”我现在要对这段话做一些解释。罗素一上来就对科学、神学和哲学三者之间的关系作了一个阐述,哲学是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东西,它与神学和科学两者都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它和神学研究的对象相同,都是超出确切的知识范围的东西。大家知道,所谓科学是指已经形成确切的知识或答案的东西。而一旦这样的定论形成以后,它就会影响人们的思想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成为颠扑不灭的真理。比如说牛顿的经典力学,今天有谁会对经典力学的正确性提出质疑呢?20世纪创立的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只是在更加精密、更加微观的领域里对经典力学的基本原理进行了调整和拓展,并不能说它们就否定了经典力学。但是,神学探讨关于灵魂不死的问题,关于天国的问题,经验不可能对这些问题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哲学也是如此,它所探讨的世界的终极本体问题,以及诸如此类的其他问题,严格地说,都是经验无法给出确定性答案的问题。就此而言,神学和哲学都不同于科学。但是另一方面,哲学又像科学一样是诉诸人类的理性而不是诉诸权威的。神学的一切问题都是以《圣经》为最高权威和最后依据,不得有半点违背。哲学却不是这样,它只服从理性本身,而不屈从于任何权威。这就是科学、宗教和哲学三者的总的关系。
  “一切确切的知识——我是这样主张的——都属于科学,一切涉及超乎确切知识之外的教条都属于神学。但是,介乎神学和科学之间还有一片受到双方攻击的无人之域;这片无人之域就是哲学。”罗素为我们描写了一幅悲惨的状态,哲学既受到科学、又受到神学的攻击。受科学攻击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哲学研究的问题是科学无法给出确切答案的,因而科学往往认为哲学研究的都是一些无聊的问题。这个态度在工业革命以后,在工具理性无限膨胀的时代,表现得尤其明显。正是这种态度导致了哲学在当今时代的没落。我们这个时代崇尚科学主义,科学是以经验知识为基础的,它所研究的问题可以在实验室里得到验证,而哲学问题却是无法验证的,因而是无聊的问题。这种说法我个人认为是很浅薄的。因为人是一种有神性的动物,人除了要研究那些可验证的问题之外,总喜欢追问一些永无答案的问题。这就是人之为人的根本,这就是我们称之为“浮士德精神”的东西,就是那永不满足、永不停顿地追求某种形而上的目标的精神。这目标也许永远都不可能达到,但是在追求、追问的过程中,人们却无意之间在身后留下了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这就是我们的历史,就是人类的文明历程。所以我喜欢说,人类就是在追逐一个又一个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的过程中,走出了原始森林的。正是那些异想天开地去追逐天上那片彩虹的猴子,成了我们最初的祖先;而那些低着头永远只注意眼前那片树林的猴子,到今天仍然还生活在原始森林里。我们人类总是喜欢向天上看,人类总是在追求遥远的理想,个人如此,人类社会也是如此。所谓目标、理想、各色各样的彩色光环,它们的意义并不在于它们最后能不能真正实现,而在于它们给予了我们永恒的精神感召,使我们在这种精神感召的引导之下,去创造人类的历史。这就是歌德所极力表现的“浮士德精神”。浮士德和魔鬼打了一个赌,魔鬼说:如果你永不满足,那么我将尽力满足你的一切欲望;而一旦有一天你满足了,我就将带走你的灵魂。在魔鬼的帮助下,浮士德享受了爱情,获得了权力,增长了知识,但是他却永不满足。无论他得到了什么,他都还在追求。魔鬼毫无办法。最后,浮士德来到海边,看到无数的人在填海造田,他终于意识到全社会的觉悟是一种多么好的景象。于是他感叹到:生活多么美好啊,请停留一下!他终于满足了。而在浮士德感到满足的那一瞬间,他就仆地而死,魔鬼马上带走了他的灵魂。但是上帝出面干涉,上帝认为浮士德并没有失败,他的精神已经使他永远地赢得了这场赌局,这样天使们就簇拥着浮士德的灵魂上升到天国。这就是歌德所赞美的“浮士德精神”,即一种永不停息的追求精神。这种精神就是哲学的本质精神。
  我们再来看罗素下面这段话:“思辨的心灵所最感到兴趣的一切问题,几乎都是科学所不能回答的问题,而神学家们的信心百倍的答案,也已不再像它们在过去的世纪里那么令人信服了。”大家都知道,罗素本人就是一位科学家,是20世纪的一位非常杰出的数学家,然而他却认为,真正的哲学问题几乎都是科学所不能回答的。为了说明这一点,罗素在对科学、神学和哲学三者做出界定之后,提出了下面这些哲学问题。让我们来对这些问题进行一番讨论。
  第一个问题:世界是分为“心”和“物”的吗?如果是,那么心是什么?物又是什么?罗素在这里所说的“心”和“物”都是一些哲学概念。这个问题在我们的哲学教科书中被称为哲学的基本问题,它的答案似乎是确定无疑的。但是当你深入学习了西方哲学史以后,你就会发现问题并不像我们教科书中所写的那样简单,也绝不像哲学初学者所信心百倍地宣称的那样确切无疑。哲学界的一些老前辈,往往在六七十岁高龄以后,达到了知天顺命、大彻大悟的境界,才在这个哲学基本问题上提出了一些颇有启发性的观点。武汉大学的陈修斋教授,在去世之前写了一篇名叫《哲学无定论》的文章,他在这篇文章中写道:真正的哲学问题都是没有定论的,不是由于我们今天的知识局限而没有定论,而是这些问题本身永远就不可能有定论。这些问题就包括像上面所说的世界的终极统一性问题。这种见解或许与同学们的常识相悖,在同学们看来,世界是统一于物质的,“心”也最终要统一到“物”,这是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但是,且不说西方基督教徒的看法和我们正好相反,单就这一观点的理论根据来看,就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认为整个世界统一于物质的观点是从经验里推论出来的吗?但是关于整个世界的终极统一性问题显然是一个形而上学问题,这样的问题是不可能依据经验来获得答案的。大家知道,从逻辑学上来说,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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