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桌子是桌子

作者:彼得·毕克斯尔




  □原著\[瑞] 彼得·毕克斯尔
  □翻译\王宁
  
  我要讲的是一位老人的故事。他有一张充满倦意的脸。他不再说话,他是那样的疲劳,以致都不愿再露出高兴或是生气的表情。他生活在一座小城中,住在大街靠近十字路口的一端。对他不值得专门描写,因为他与别人没什么不同。他戴一顶灰帽子,穿灰裤子和灰外衣。在冬天,他还穿件灰色长大衣。他细长的脖子上皮肤干裂且布满皱纹,白色的领口因此而显得宽大。
  他的房间在楼顶层,也许结过婚、有过孩子,也许从前住在别的城市。他也一定曾是个孩子,但却是在那个年代——那时,孩子的穿着与大人的没什么两样,只要翻一下祖母的影集,就会知道这是真的。在他的房间中有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块地毯、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在那张小桌子上摆着一个闹钟,旁边放着旧报纸和一本影集,在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和一幅画。
  这位老人每天上午出去散步,下午也去,他与邻居们说上几句话,而晚上就独自坐在他的桌旁。这一切从未变化,星期天也是如此。当他坐在桌旁时,就听到闹钟的“嘀嗒”声,总是这闹钟的“嘀嗒”声。
  后来有一天很奇特:这天阳光高照,不太冷,也不太热,鸟儿在欢快地歌唱,人们喜气洋洋,孩子们在尽情玩耍。而真正使这天变得十分特殊的是,这位老人突然觉得很喜欢这一切。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现在一切将发生变化。”他想。
  他解开衬衣最上边的钮扣,摘下帽子拿在手里,脚步也快了,还摇晃着身体,一副得意的模样。他走回他的家所在的大街,朝孩子们点着头,到了楼门口,爬上楼梯,从兜里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但是,房内一切如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床。当他坐下后,又听到了那“嘀嗒”声。他的高兴劲儿一下子全没了,因为什么也没变化。
  他感到一股无名的愤怒。
  他走到镜子前,看见了自己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他使劲闭上眼睛,把双手攥紧并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砸在桌面上,又是一下,接着就像敲鼓一样了。他一边砸一边喊:“这一切必须改变!这一切必须改变!”
  他再也听不见闹钟的“嘀嗒”声,渐渐地感到了手疼,声音也哑了。这时,他又重新听到了闹钟的“嘀嗒”声,一切还是老样子。
  “总是同一张桌子,”这位老人说,“同样的椅子,那张床,那幅画。我把桌子叫桌子,把画叫做画,床叫做床,椅子叫做椅子,为什么是这样呢?法国人把床叫做‘里(li)’,桌子叫‘它波尔(tabl)’,画叫做‘它波罗(tablo)’,椅子叫‘筛斯(schas)’。他们互相之间能听懂,中国人之间也能理解相互的交谈。”
  “对啦,为什么不能把床叫做画呢?”这位老人问自己。他开始笑了,他大笑起来,直到邻居敲着墙大叫“安静”时他才停止笑。
  “现在变化终于发生了!”他喊道。从这时起,他就把床叫做“画”了。
  他说:“我累了,我要上画了。”在早晨,他经常躺在画上很久不起来,他在思索,现在可以把椅子叫做什么了。对啦,把椅子叫“闹钟”。
  他起来了,穿上衣服,坐在闹钟上,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可是,现在桌子也已经不再叫桌子,他叫它“地毯”。
  在早上,这位老人下了画,穿上衣服,坐在地毯旁的闹钟上,就开始想,他可以把什么东西叫成什么。
  他把床叫做画。
  他把桌子叫做地毯。
  他把椅子叫做闹钟。
  他把报纸叫做床。
  他把镜子叫做椅子。
  他把闹钟叫做影集。
  他把柜子叫做报纸。
  他把地毯叫做柜子。
  他把画叫做桌子。
  他把影集叫做镜子。
  如此变化,就有了下面的语句:
  在早晨,那位老人在画上躺了很久,九点钟影集响起来,他起来了,站在柜子上,以免冻着脚。他从报纸中取出衣服穿上,在墙上挂着的椅子前照了照,然后坐在地毯旁的闹钟上,翻阅着镜子,最后,目光落在他母亲的桌子上。
  这位老人觉得很有趣,所以整天都在练习,努力记住这些新词。现在,所有东西都被改变了名称: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只脚;脚成了早晨;早晨变成了人。
  现在,你们自己就能把这个故事写下去了。你们可以像这位老人一样把其他词也换一换:
  响叫做站。
  冻叫做照。
  躺叫做响。
  起来叫做冻。
  站叫做翻阅。
  然后,就可以这样说了:
  在一个人,这位老脚在画上响了很久。九点钟影集站了起来。脚冻了,翻阅在柜子上,以免早晨照着。
  这位老人买来了蓝色的小学生作业本,在上面写满了这些新词,他为此花了许多时间,人们也就很少能在大街上看见他了。
  他把事物之间的关系都改变了,并努力掌握这种新关系,学习新说法。慢慢地他也就忘了正确的说法。他有了一种新语言,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语言。
  不久,他在梦中也说这种新语言了。他还把儿时唱的歌翻译成这种新语言,轻轻地唱给自己听。
  然而,时隔不久,他发现这种翻译越来越困难了,因为他几乎忘记了他从前使用的语言。他不得不到他的小蓝皮本中找那些正确的词。这使他开始害怕与别人说话。他要想很久,别人怎样叫那些东西。
  他的画别人叫做床。
  他的地毯别人叫做桌子。
  他的闹钟别人叫做椅子。
  他的床别人叫做报纸。
  他的椅子别人叫做镜子。
  他的影集别人叫做闹钟。
  后来,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甚至到了听见别人说话,他就会笑的地步。
  他一定要笑,如果他听到人们说:“您明天去看足球吗?”“现在已经连续下了两个月雨啦!”“我有一个叔叔在美国。”等等。他一定会笑,因为他完全听不懂这些话了。
  这可不是个逗人开心的故事,它有一个令人伤心的开端,也有一个不幸的结尾。
  这位穿着灰大衣的老人再也听不懂别人说的话——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人们再也听不懂他的话了。
  所以,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沉默了。
  他只跟自己说话,甚至不再与别人打招呼了。
  
  童 话 物 语
  文中穿灰衣服的老人,不甘心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他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随心所欲地窜改词语,以至于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听不懂周围人的谈话。文章说:“这可不是个逗人开心的故事,它有一个令人伤心的开端,也有一个不幸的结尾。”你是怎样理解这句话的呢?在你的周围,是否也有像“这位老人”一样窜改词语的故事呢?如果乱用词语,谁都哇啦哇啦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语,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小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