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压岁钱

作者:马贵明




  快过年了,爹决定到县城卖一车大柴。
  我嚷着要去,爹说怪冷的,路又远。娘说去就去吧,孩儿还没进过城呢。爹就没再言语。
  半夜里,娘就把我叫醒。我懵(měng)懵地起来,把腿伸进冰冷的裤管。我要洗脸,娘说别洗了,风一吹就皴(c$n)了。我在锅台边喝了一碗娘刚熬好的苞米粥。
  头晚柴已装好了,满满的一车。天很冷,爹把一件破大衣扔在柴上,把我抱了上去。
  我怀里抱的是娘给爹烙的烙饼,是用苞米面和一点儿白面,再放些葱花做成的那种,热乎乎的,整个身子都很暖和。
  老车在铺满积雪的路上吱呀吱呀地走。我家那匹老辕马很瘦,前面那头骡子是昨晚爹跟刘二家借的,拉得很吃力。
  爹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我就躺在车上面数星星。
  数着数我就睡着了。爹推推我说,醒醒,到了,下地走走,暖和暖和。
  我睁开眼一看,车已停了,到了县城,牲口在吃草呢。县城没有书里写的那么繁华,人也不多。
  离我们不远,有几个人在围着一口冒着青烟的锅在买什么。我问爹,那是什么。爹说那是油条。我说好吃吗?爹说当然好吃。我吸了吸鼻子,果然有很香的味道。我想走过去看看,可我不敢。
  有人走过来问,大柴多少钱一斤?爹说三分,那人问两分卖不?爹说不卖。那人慢慢地走了。
  街上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他们都轻松地走着,穿着各色的大衣,有的嘴上还蒙着一块白布,爹说那叫口罩。
  快到晌午了,才有人来问柴价。
  爹说:“三分。”
  那人说:“两分吧。”
  爹说:“那两分八吧? ”
  那人说:“两分五卖不? ”
  爹说:“那就两分五。”
  那人说:“有多少斤?”
  爹说:“一千多斤。”
  于是爹把我抱上车,那人说就算一千斤吧。爹说还是用秤称公道。车子吱呀吱呀地跟着那人走了。
  那人住在一条很小的巷子里,爹把柴一块块卸下来,用绳捆了,再一次次用大秤称。每称一次,那人就在一张纸上记一次。那人真笨,这点账还记干吗?每称完一次,爹就把柴抱进那家院子里码好。爹抱,我也抱。那人说,小家伙,挺能干。
  那人问:“你们哪的?”
  爹说:“永头乡的。”
  那人说:“挺远吗?”
  爹说:“不远。”
  抱完,爹问:“多少斤?”
  那人说:“我算算。”
  我说:“1112斤。”
  那人瞅着我笑了笑,一会儿,他说:“是1112斤,这小孩儿还挺聪明。”
  爹也笑了笑说:“就算1110斤吧。”
  那人说:“不用抹,你们也不容易。”
  爹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钱,数了两遍,点了点头说:“对对,正好二十七块八毛。”
  爹把车赶出小巷,停在一个菜市场头上。爹说:“饿了吧?”我点点头。爹说:“那你吃饼吧,我去买点儿肉,你在这儿一定不要走开。”
  爹去了,我从怀里摸出烙饼,不很凉,好香,我一口气吃完了四张烙饼,才想起没跟爹留。爹买了两棵大白菜,四个大萝卜,一扎芹菜,还有一捆粉丝。爹说割了二斤三两肉。
  我说:“爹,烙饼都叫我吃了。”
  爹笑了笑说:“爹不饿。”
  到了早晨卖油条的地方,爹停了车,过去说:“我买油条。”我看了那边筐里只有两根又小又蔫的油条。爹说:“减点儿吧,我买了。”卖油条的胖妇人说:“那就五分钱吧。”
  爹把油条递给我说:“你吃一根,给你娘留一根。”我吃了,那味道很香很香。
  那一天,爹没有吃东西。
  回到家时,又是满天星星,爹喝了三碗苞米粥。
  腊月廿(ni3n)七那天,爹给我五分钱的硬币。说:“过年了,给你压岁钱。”那五分钱我好久没舍得花。春天里,娘又借去买了一盒洋火还给我三分钱。
  那一年,我整整十岁,第一次拥有压岁钱。
  
  [思维互联网]
  五分钱的压岁钱,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简直寒碜得不值一提,然而,五分钱的压岁钱对于小时候的作者却是那样的珍贵。因为这五分钱凝结了爹的辛劳和爹对“我”的至爱和祝福,也因为这是“我整整十岁”时才“第一次拥有压岁钱”。你还记得第一次收到压岁钱时的感受吗?赶快把它记录下来吧。
  (小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