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书缘

作者:李东华




  小时候,我是一个书迷。然而那时家里穷,没有余钱买书。想读书而又没书可读,那滋味就如同肚子饿了却无东西可吃一样让人焦躁难耐。我常常把那一分两分的硬币积攒起来,到书摊上租书看。无钱可租的时候,我就去翻我家的书架,那上面的书都是爸爸早年买的、适合大人们看的书,对一个小学生来说,有的深奥如天书。可我饥不择食,胡乱逮着一本就一口啃下去。我记得当时看过捷克著名教育家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那是一本有关教育学理论的书,也许师范院校的学生看更合适,可是这本书的语言很生动,我第一次深深地体验到了语言的魔力。那时我还看过书页都泛黄的荷马史诗《奥德赛》,甚至看过《马克思恩格斯论教育》!我从不为看这些超出了自己理解力的书而苦恼,相反,看着伙伴们还在看幼稚的小人书,而我已经向大人们看的书进军了,我的内心还有点儿沾沾自喜呢。
  由于功课紧,业余时间常常还要帮妈妈干活儿,有了书却又没时间读,这是那时折磨我的另一种烦恼。我记得当时自己在本子上抄了很多的名言警句,比如“时间就如同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哪里有什么天才,我不过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来写作罢了”等,我拿这些话当鞭子,鞭策自己忙里偷闲去读书。我常常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看,或者一边吃饭一边看。这都不是好习惯,可是我利用这些点点滴滴的时间读完了很多书。
  上了初一以后,父母开始控制我读课外书的时间,理由是看这些闲书会耽误“正业”。于是,读书——不,读课外书,就变成了必须避开父母和老师的“地下活动”。到了初三,尤其是临近中考的时候,连“地下活动”都取消了,我简直像个疯子一样投入到了题海大战中,除了睡觉和吃饭,其余时间几乎每分每秒眼睛都盯着课本和习题。这次倒不是父母逼迫,而是我自觉自愿的。原因是初三这一年我出现了厌学情绪,成绩一落千丈,考上重点高中的希望十分渺茫,这个时候我才如梦初醒,试图利用最后的几十天扭转败局,于是就进入了这样一种疯狂的学习状态。我父亲很同情我,为了让我放松一下绷得随时要断的神经,有一天,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在我吃午饭的时候,他给我读小说!这样,我可以得到十几分钟的享受和放松。当时他给我读的是作家陈建功的小说《鬈毛》,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小说中的主人公叫什么了,但是,小说带点儿冷幽默的调子,主人公特立独行的、有点儿叛逆、有点儿倔强的行为方式,对那个年龄的我有着辛辣的吸引力。我还能记得当时父亲一边读一边笑,我一边吃饭一边听的场景。就这样,每天中午,我像听评书一样,听父亲读《鬈毛》,宛如给迟钝麻木的大脑进行一次针灸。小说《鬈毛》就这样陪伴我走过了那段辛苦的时光。
  后来,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重点高中,再后来,我考上了北京大学中文系。入学后我买的第一本书是我们学校出版的《精神的魅力》。我意外地发现,里面收有陈建功的一篇文章,原来《鬈毛》的作者竟是我的系友!我记得文章里写到他上大学之前在煤矿当了十年的矿工,他接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是吃过午饭后,他正躺在矿上晒太阳。也许是作家具有传奇色彩的命运,也许是他面对命运戏剧性的转变却还能坦然晒太阳所呈现出的那份洒脱,也许是因为《鬈毛》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记,总之,我很快就到图书馆去借阅了他写的其他书籍。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一个作家,仅仅依靠他的作品,可以和无数的陌生人在精神上产生共鸣。同样,一个读书的人,通过阅读,可以到无数作家的心灵里去探险。你和他也许隔着时间和空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可是,通过阅读这座桥梁,你和他在精神上很近很近地走在了一起。
  故事还没有完。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国作家协会,上班的第一天,我突然发现陈建功就在这里工作。我立刻兴冲冲地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我的语调是很自得和骄傲的:“爸爸,你知道吗?《鬈毛》的作者就是我们单位的,他在六楼办公,我在七楼。”
  在与书为伴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值得回味的故事,这是其中很有意思的一个。
  小朋友们,写出好书来的作家都是上帝的使者,他们把最美好的礼物送给我们的童年。谁的童年是在坚持不懈的阅读中度过的,谁就拥有了童年真正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