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为母亲买房

作者:陈艳昌




  在那穷得借粮过年的日子,母亲坚定地“逼”我们读书。大哥鸽子飞到了武汉,我飞到北京后又飞到了厦门,妹妹鹃子飞到了南京,只有弟弟山子留在老家成了一名镇卫生院的医生。
  我羡慕弟弟,他真成了母亲心中的一座山;
  我甚至嫉妒弟弟,他才是母亲最孝顺的儿子,最真实的靠山。
  ——题记
  “富润屋,德润身。”我想买的房子比我现在住的大得多,但我并不是富有的人。
  “求田问舍”,远离是非。我想买的房子一定要有一大块菜地,但我并不是是非缠身的人。
  买房子,买栋带有一大块菜地的房子,是我多年的愿望。不为别的,只为了母亲。
  母亲是一个地道的中国农民。为了我们四个孩子的成长,头发白了,背也驼了。为了供我们读书,母亲没住过好房子。当四个孩子一个接一个飞走的时候,她幸福过,自豪过;在众多乡邻羡慕的眼神里,她满足过。但是,看到村里孙儿孙女绕膝的婆婆,她感到一种失落。
  母亲也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农民。哥哥、弟弟给母亲添的都是孙女,只有我给母亲添的是孙儿。母亲总希望能与她唯一的孙儿一起多住几天,那种渴望正如幼儿园的儿子对奥特曼玩具的渴望一样。可是,儿子在厦门习惯了水泥石板路,住不惯乡下的老房子。儿子说:“臭臭的时候蛆蛆太多(乡下厕所蛆虫多),下雨的时候溜溜虫(夏天雨后爬在地板或墙壁上的虫)四处爬。”儿子给他妈妈诉苦的时候,我看到了母亲眼中隐隐的泪光。母亲怎么也想不到,老家这几间可以让四个孩子像龙像凤一样飞出去的老房子,怎么也留不住她唯一的孙儿。
  于是,母亲很想盖一栋好一点的房子,不为别的,只为了她的孙儿。母亲对我儿子说:“我盖一栋新楼房。一栋没有‘蛆蛆虫’、没有‘溜溜虫’的房子。你再多住几天吧!”声音近乎哀求。儿子却一点弯也不拐,“那你盖好了我再看看。”流露出的还是对老屋的不满。不谙世事的儿子哪里知道,他这句话就像一根针一样会刺伤他奶奶的心。儿子更不会知道,我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哪里还有能力盖楼房。她那双手,疼痛多年,给我弟弟抱孩子都抱不起了。
  于是,买房子,为母亲买房子,成了我越来越强烈的愿望。
  妻子很理解我,也很支持我。她建议,房子的内外都应干净些,宽敞些,这样,儿子觉得干净舒适,才能多住一些时日,进而满足奶奶亲近孙儿的愿望。的确,母亲不仅希望房子里的地板跟城里人家一样干净得可以让孙儿打滚,还希望院子也干净得可以玩玩具,甚至希望门前的水泥路干净得可以让孙儿骑童车、溜滑板……母亲啊,我买房子是为了不比弟弟他们差得太远,为了弥补自己四年难回老家一次的不孝,为了自己的良心能得到一点安慰;您却是为了孙儿,一如当年为了我们兄妹。
  我厦门的几个朋友也很支持我。一位兄长似的朋友对我说:“你们夫妻都是教师,应该利用假期常回家看看,多陪陪父母。父母年纪大了想儿子,也想孙子,这是人之常情。很多人在外或者辛辛苦苦地打拼,或者风风光光地忙碌,很少切实想到父母的需要,往往落得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结局。到那时,再多的钱又能补救什么!”的确,如果房子定下来了,母亲看着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特别是孙儿孙女还有外孙,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对母亲来说,这将是多么美好的享受啊!
  也有人不理解我。有人说,有钱在老家买栋房子,还不如在厦门买套房子增值更快更多;老家则有人说,房子买在乡下不如买在镇上,更不如买在城里,那样才有面子;也有人关心,“这栋房子你们能住几天?父母又能住几年?不如干脆把母亲接到你那里一起过……”我知道跟土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母亲,土地是她的根,乡邻乡亲是她幸福的依托。如果离开老家那一方水土,住到城里的套房,人生地不熟言语不通,无异于坐牢。不难想象,母亲在那一大块菜地里播种希望,收获幸福。她可以把带着露水的蔬菜赶早送到镇上弟弟那儿,她也可以在院子里晒满豇豆干、南瓜干、地瓜干等着她的儿孙们回去美美地享用。我也想过,我们回老家真住不上几天,但是,如果母亲活到外婆那样九十多岁的高龄,她还可以住上30年,甚至更久,就说明那房子买得物有所值。何况,我买房子,不是为面子,也不是考虑增值,而是为了母亲,为了满足她与孙儿一起多住几天的小小愿望。我想,这个愿望是中国所有母亲、所有奶奶都应有的愿望,也是中国所有像我这样的农民的儿子应该努力完成的责任,更是我们做儿子的应努力去履行的孝道。
  我很欣慰,因为,我已经拥有了这样一栋房子!
  我期待着寒假的来临,因为,这个春节,我就可以看到母亲甜美的笑容。
  
  简 评
  写买房子,其实是刻画母子之情。当叙述到自己对买房的执著以及伴随的种种矛盾时,情感愈加动人,寓情于事,一波三折。深情有一种积累、深化过程,这过程的来龙去脉,交代得很明晰,因而一切正如普希金所说:“一切过去了的都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王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