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2期

链接阅读:四斤馒头

作者:赵大年




  国人讲究数字学:六顺,八发,七巧,四喜——福禄寿喜,还有四大金刚,四大名旦,送礼也要四色才算齐全。前几年,妻子所在的工厂效益不佳,春节给每个职工发了四斤大白馒头,鼓鼓囊囊一塑料袋,看着还真像回事儿呢。孩子们笑着说,邻居领回来的年货是鲜鱼冻虾,金华火腿,小磨香油,泰国大米,顶数妈妈的厂子寒碜。妻子无言以对。我赶紧打圆场:“白面馒头好哇!你们都是三年困难时期出生,喝棒子面稀粥长大的。苦日子记不得了,是不是忘本?”
  “您甭搞忆苦思甜啦!现在讲究生活质量妈领回来的馒头由我处理。”大女儿裹上鸡蛋炸馒头片儿,当早点颇受欢迎。把馒头掰碎了搅到肉馅里,做狮子头,又松又软,比全用肉末炸出来的丸子还好吃。
  二女儿说,“我们大学生食堂里,有人拿热馒头当餐巾纸擦碗筷。”建议我去开一门“热爱馒头”的讲座。
  我这个当家长的民主作风甚好,没有脾气。其实,对今天的年轻人,发脾气也没用。过年这天,家里来了好几个年轻人,有亲戚,也有孩子的同学,一桌吃饭,我讲了个四斤挂面的故事:“文革”期间,我在京郊平谷县下放插队劳动,邻村有个新媳妇“九九回亲”,也就是回娘家,按规矩要新郎陪着,带四斤挂面回去孝敬二老双亲。头一天,新郎背了半口袋麦子到加工坊换挂面,不料遇见大队革委会主任,说他办喜事借大队的粮食没还清,欠债还想吃挂面?没门儿!当场就把他的麦子收了。新郎在气头上骂了革委会主任,反而被民兵抓起来关了两天。新媳妇误了“九九回亲”的日子口儿,婆家也没钱给她去镇上再买四斤挂面,想来想去想不开,没脸见娘家人,晚上就跳井自尽了。
  这是真事儿。没想到年轻人听了哈哈大笑,还说那新媳妇是傻帽儿!
  女儿说,“您干脆把这事儿写成小说,登在报上,不是可以教育更多的年轻人吗?何苦只教育我们这几个呢。”
  孩子说的是反话。我还是没有脾气,心想,“四斤挂面”这样的小说大概没处发表,报纸杂志也讲经济效益,只好反复刊登追星族爱着的“四大天王”秘闻或者女演员的罗曼史。否则,过年的时候编辑朋友也只能领四斤馒头了。
  其实,我还有个四斤白面的故事呢:解放前平谷县的地主一年只给长工吃四顿面食,每顿一斤,或蒸馒头或烙饼,不够,还有窝头顶着,总之是管饱——可不是一年365天都管饱,仅仅是这四顿儿:春播、麦收、秋收大忙的头一天,头一顿,必须当着地主婆的面吃完就去干活儿,再就是除夕晚上,有家的长工不吃也行,把这一斤白面领回去,再掺上棒子面给老婆孩儿的包顿饺子。
  是不是老同志都喜欢“忆苦思甜”,总想教训年轻人呢?我看不是,至少我就害怕年轻人,不被他们骂成老保守就不错啦。然而,粮食乃万物之宝,宾馆、馆店、食堂、仓库,任意糟踏粮食的现象比比皆是,您看着就不痛心吗?
  1995年的世界粮食日,我国公布的数字是:年产粮食4.5亿吨,从贮运到消费的各个环节,浪费10%,为4500万吨!比花外汇进口的粮食还多。这不仅是管理问题,也关系到社会公德。怎样才能让大家都爱惜粮食呢?提价不是好办法,宣传教育也只是一方面,我赞赏新加坡立法重罚浪费粮食的人,“民以食为天”,谁浪费粮食,应视为触犯天条,实在应该依法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