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迷惘的一代”的代言人

作者:王玉燕




  【作家档案】
  厄内斯特·海明威(l899~1961),美国小说家。1954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生于乡村医生家庭,从小喜欢钓鱼、打猎、音乐和绘画,曾作为红十字会车队司机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长期担任驻欧记者,并曾以记者身份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和西班牙内战。晚年患多种疾病,精神十分抑郁,经多次医疗无效,终用猎枪自杀。他的早期长篇小说《太阳照样升起》(1927)、《永别了,武器》(1927)成为表现美国“迷惘的一代”的主要代表作。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转而塑造摆脱迷惘、悲观,为人民利益而英勇战斗和无畏牺牲的反法西斯战士形象(剧本《第五纵队》1938),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1940)。50年代后,他继续发展20年代短篇小说《打不败的人》和《五万大洋》的宁折不挠主题,塑造了以桑提亚哥为代表的“可以把他消灭,但就是打不败他”的“硬汉性格”(代表作中篇小说《老人与海》1950)。在艺术上,他那简约有力的文体和多种现代派手法的出色运用,在美国文学中曾引起过一场“文学革命”,许多欧美作家都明显受到了他的影响。
  
  【作品选读】
  在士麦那①码头上
  [美]海明威
  奇怪的是她们每天晚上到了半夜就乱叫乱嚷,他说。我不知道她们干吗偏在那个时刻叫嚷。我们停在港口,她们都在码头上,到了半夜,她们就叫嚷了起来。我们常打开探照灯照她们,止住她们。那一招总是很管用。我们用探照灯对她们上上下下扫射了两三遍,她们就不叫了。我一度是码头上值班的高级军官,有个土耳其军官怒气冲天,向我走来,因为我们有个水手大大地侮辱了他。于是我跟他说,一定要把那个家伙押上船去,狠狠加以惩罚。我请他把那个人指认出来。于是他指出一个副炮手,其实这老兄最不会惹是生非了。
  说是他一再受到大大的侮辱;话是通过一个翻译跟我说的。我真想象不出这个副炮手怎么会懂得那么多土耳其话可以侮辱人。我就把他叫过来说,“只是防你跟任何土耳其军官说话罢了。”
  “我没跟他们任何人说过话,长官。”
  “这我完全相信,”我说,“不过你最好还是上船去,今天就别再上岸来了。”
  于是我跟那土耳其人说,这人给押上船去了,一定要严加惩处。啊,一定要严惩不贷。他听了感到满意极了。我们是好朋友呢。
  最糟糕的是那些带着死孩子的女人,他说。你没法叫那些女人扔下死孩子不管。她们的孩子都死了六天啦,就是不肯扔下。你拿这一点办法也没有。临了只好把她们押走。最离奇的是有个老大娘。我把这事告诉一个医生,他说我在瞎说。我们正把她们赶出码头,总得把死尸清理掉啊。这个老婆子就躺在一副担架上。他们说,“请你看一看她好吗,长官?”于是我看了她一眼,就在这当口,她死了,身子完全僵硬了。她两腿伸直,下半身全挺直了,直僵僵的。正跟隔夜就死掉了似的。她彻底死了,完全僵硬了。我把这事告诉一个医学界的家伙,他跟我说这不可能。
  大家全都在码头上,根本不像有地震啊这种事。因为大家根本不知道土耳其人的情况。大家根本不知道土耳其佬会干出什么事来。你还记得他们命令我们进港不准再开走吗?那天早晨进港时我很紧张。他有好多门大炮,可以把我们轰得片甲不留。我们紧挨着码头开来,正打算进港,抛下前锚和后锚,然后炮轰城里的土耳其营地。他们本来可能把我们从海面上肃清,但我们本来也可以把这城干脆轰光。我们进港时他们只是对我们开了几下空炮。凯末尔②作出决定,把那个土耳其司令开了。罪名是越权啊什么的。他有点狂妄自大。这就可能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你总记得那海港吧。海港里四处都漂浮着不少好东西。我生平只此一回碰上这种事。所以就梦见东西了。你对带着孩子的女人并不在意,你对带着死孩子的女人也一样并不在意。她们带着孩子可没什么不好。奇怪的是少数孩子怎么死掉的。只用什么东西把孩子盖住就不去管它了。她们总是挑货舱里最阴暗的角落带孩子。她们一离开码头就百事不管了。
  希腊人也真是够厉害的家伙。他们撤退时,驮载牲口都没法带走,所以他们干脆就打断牲口的前腿,把它们全抛进浅水里。所有断了前腿的骡子都给推进浅水里了。这简直是妙事一桩。哎呀,真是绝妙绝妙。
   (陈良廷 译)
  注:①士麦那:古城名,今称伊兹密尔,是小亚细亚西部港口,曾被希腊占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为土耳其收复。②凯末尔:土耳其将军,于1923~1938年任第一任总统。
  
  【超级链接】
  海明威传
  [美]贝克
  住在贝根农场附近树林里的印第安人之中,虽然没有英雄人物值得厄内斯特(海明威,编者注)崇拜,但是印第安人的形象经常在他眼前出现,他们像幻影一样悄然而来,默默而去,使他似觉非觉,捉摸不定。他们在通往匹托斯基的山边沙石路边采摘野莓,然后拿到山下村舍去卖——“红灿灿,沉甸甸的野山莓,上面覆盖着椴树叶子保持阴凉,再晚些时候,他们挑着满桶的黑莓来卖,果子粒粒饱满,新鲜可爱。他从未听见他们来时的脚步声,等到他们走近时,他猛一抬头,他们已站在厨房门口了。不过有时他坐在小丘上念书,确实觉得他闻到了印第安人的气味,“他们从大门出来,走过柴草堆,绕到房子那边去了”。他觉得印第安人身上都有一种相同的气味——他第一次闻到这种怪味是“在贝根爷爷租给他们的一间小棚屋里。后来他们搬走了,他走进屋子里就闻到那股怪味”。那间小棚屋曾租给一个高个子的印第安人。这个人送给厄内斯特一把用灰木制成的划独木舟的桨。“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棚屋里,有时服止痛药,夜里经常一个人在树林里行走。”这个人死去时的样子至今他还记得。7月4日那天,那印第安人到匹托斯基去狂吃作乐,喝得酩酊大醉,回家的路上,倒在皮尔·马革特附近的铁路上睡着了。后来一列夜间的火车从他身上开过,把他辗死。厄内斯特时常见到的印第安人是锯木工尼克·布尔顿和比利·塔伯塞两人。尼克身体健壮,体力过人,“非常懒惰,但干起活来,又快又好”。住在附近的农民,“认为尼克是个真正的白种人”。比利·塔伯塞个子矮小肥胖,“留着中国式的稀疏胡子”。那年夏天,海明威医生(海明威的父亲,编者注)叫他们两人劈山柴。木材原先放在湖岸边上一个棚栏里,后来棚栏裂散,木材滚到湖里去,漂到木屋前面的岸边。那天他们两人拿着搭勾、斧头、楔子和一把长长的锯子。海明威医生带着照相机跟在他们背后来到湖边,拍了几张他们在劳动时的照片。照片拍得很好,冲洗出来很清楚。
  后来他把照片放进《贝尔湖影集》里作为纪念。厄内斯特站在一旁观看,有时插上一两句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用这件事作为题材,再加进一些虚构情节,写成一篇短篇故事。当然,这一篇比起前一年四月份那篇航海故事来要好得多。尼克·希尔顿和他的女儿普鲁坦丝经常为葛莱丝做事,除了他们之外,厄内斯特最熟悉的印第安人要算老西蒙格林了。他在霍托浅滩附近有个一颇具规模的农场。人们经常看到他,厄内斯特写道,“坐在霍托海湾杰姆迪尔华兹铁铺门前的椅子里,让太阳曝晒,满身淌着汗水,等铁匠给马钉蹄铁”。他是个“又老又肥胖”的印第安人,对海明威医生用步枪或猎枪射击猎物时的那种勇猛精神十分敬佩。有一天厄内斯特跟他父亲和西蒙格林一起外出,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看见一大群鹧鸪。它们“正在霍托浅滩附近的磨坊旁边泥地上找食或用沙土洗澡”。在厄内斯特看来,它们有火鸡一般大小。它们展翅飞翔时,发出咯咯声和呼呼声,这使他感到非常奇怪。结果,他一只也未打中。但海明威医生用一支老式鸟枪,很快就打下五只。“我还记得,那印第安人一边笑,一边把鹧鸪从地上捡上来”,厄内斯特写道,“我父亲……枪法很好。我从来未见到有人打得像他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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