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推理小说作家:莫怀戚

作者:王云霞




  “视写作为生活的一部分;写作必得使其愉快,否则不写。胸无大志,重视世俗生活中的乐趣,所以虽有心走红,却无心较劲,尽力而为后听其自然。”这是作家莫怀戚对自己的评价。莫怀戚的推理小说颇受青少年读者欢迎,今天让我们一起赏读他的作品。
  (编 者)
  
  [作家简介]
  
  莫怀戚,重庆人,1966年初中毕业,到四川内江插队。198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现为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其中篇小说《诗礼人家》曾获四川文学奖。著有《莫怀戚中短篇小说选》。代表作小说集《大律师现实录》记录了一个自称大律师的奇人(本是中学教师)依靠自己丰富的知识和机智,将生活中一些法律管涉之外的社会问题层层剥开,如汽车司机戏耍路人、匿名恐吓电话、弃婴收养、金钱婚姻等问题,揭示了当代社会人们复杂的内心世界。在作品中,涉及到大量中外学术理论,包括哲学、医学、心理学、精神学、刑侦学、法医学、社会学、遗传学、伦理学、佛学等等,可见作者之博闻强志。作品描写入情入理,且颇富人情味,可读性很强,在当代推理小说中可谓上品。有散文《散步》入选初中语文课本。
  
  [作品选读一]
  陪都就事(节选)
  莫怀戚
  
  霍沧粟此生只挨过母亲一次打——一耳光。但这一耳光,照其父日后的说法——其实其母也是这样说的:(将霍沧粟)打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他八岁时,就是他不住地追问“妈妈你到底姓什么”,导致他挨那“历史性的一耳光”。
  八岁前的霍沧粟活泼开朗,顽皮多话,但似乎智商很低,总之“什么事也记不住,再简单的道理也不能懂”(其父语),所以很令为知识分子的父母所担心,恐他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只能去下力”(其母语)。
  据长辈们说,八岁前的霍沧粟,因为天性混沌,所以笑话不少。这里仅举两例。
  第一例:“我只有两科不及格。”读小学二年级的他,一天蹲茅坑向小朋友夸口:“我这次(考试)只有两科不及格。”小朋友问哪两科,他回答“语文和算术”。
  当时有大人也正如厕,闻声大笑,尿了一裤裆。
  第二例:“爸爸妈妈结婚了”。
  实际上,母亲焦英苹是个性情外向的人,甚至不乏幽默感。可以肯定,在摆脱了往昔恶梦的惊扰,在解放后平静的生活中,她的总体心情是愉快的。
  所以有一天——那一天既非节假日又非有贵客,仅仅是因为她有了空闲,便在家里做扫除。她蹲在窗台上擦玻璃,一边还哼着小曲儿。
  这时霍沧粟放学回来,看见母亲大动干戈,便感到奇怪,问:“妈妈你做大扫除干什么?”
  可能是看见屋里窗明几净,心情愉快,也可能出于对宁静和谐的家庭生活的惬意,说不定就是对眼前这个憨乎乎的儿子的疼爱,她信口说了两个字:“结婚。”
  “和哪个结婚?”儿子问。
  焦英苹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说:“当然是同你爸爸!”
  霍沧粟兴奋不已。他跟着父母亲参加过一些婚礼,深知结婚是好事,婚礼很好玩。所以他纠集了一队小孩子,在初春正午的温暖阳光之下,在宿舍区的坝子里,排着队,吹着喇叭摇着旗,像被检阅的士兵那样有节奏地高呼“我爸爸妈妈要结婚了”。
  可以想见此事成为笑柄。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总之在一般人心中,霍沧粟是个缺心眼的孩子。说得好听的,称他“汉大心直”,说得不好听的,问“这孩子是不是抽过脊髓”(过去认为抽脊髓以检查脑部病变会导致痴呆)。
  但是霍沧粟挨了那一耳光之后,人就彻底地变了。
  当时是:听见有一群人很亲热地招呼母亲,叫焦什么的。母亲拽了他匆匆离开后,他还听见背后的人在说“这明明是焦英苹嘛”。
  他感到很奇怪。所以在拐上小路后他忍不住问道:“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母亲开始没有理他。但他问个没完。他仰着头,死死盯着母亲。母亲脸孔惨白,一言不发。他有些惊讶:母亲完全不似平常的模样了……他禁不住扯开嗓子大叫“妈妈……”
  母亲突然就抽了他一耳光。
  他从未挨过母亲的打,而且这一耳光力量也不重,他似乎也没怎么感到疼痛,只是嗡的一声,头就晕起来,闭了嘴,呆呆地跟着母亲走。突然就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这样就病了一个时期,发烧,住院……迷迷糊糊,对什么印象都不深,只对护士手中粗大的针管和长长的针头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后来就是休学,留级。现为总工程师的他当年曾是留级生。
  病好以后,霍沧粟就一直消瘦——至今如此;性格由极度外向变为极度内向、孤僻,不与相熟的孩子玩耍,同陌生的成人倒可呆得亲近。有一次独自在长江边上玩耍,看见纤夫们吆吆喝喝地过来了,便十分稀奇地跟了走,一直走了几十里。纤夫们发现后天色已晚,便将他叫到船上,给他饭吃,哄他玩。他很快活,竟然不想回去。因此也不说家在哪里,父母是谁。纤夫们无法,留了他两天,终是托下行的船将他捎回原地。
  奇怪的是他的智慧似乎突然开启。作业不问人,一无错误;考试轻而易举可获满分。起初老师甚至怀疑他抄袭或做假,后反复考查证明绝无问题。
  结果是,留级生又成了跳级生,还是回到自己那个年级。
  而且六年级时,参加全区小学生作文和算术比赛,均获第一名。区委书记亲自给他戴上鲜花并照了相。相片至今犹存。
  在他进入青春发育期时,正赶上共和国最饥饿的阶段。饥饿的霍沧粟居然成功地从食堂细水长流地偷食品达两年之久。
  八岁以前的霍沧粟,恋母情结很重,每晚必偎着母亲睡,而且有意无意地要将父母隔开。
  他挨打生病以后,焦英苹内疚,对儿子疼爱有加。对于母爱,儿子坦然承受,对母亲的感情依然很深,但在形式上,一反以往,不再恋母。
  然而出现另一种情形,就是反对母亲同别的男子接触。
  当然不会公开宣布,但只要有男子同母亲说话,不出两分钟,霍沧粟就会突然出现,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光盯着人家。有时盯得人家草草说完,仓皇逃走。
  这对母亲有一定特殊性质的工作当然不好,父母多次告诫,劝说,每次他都点头答应,但情形没有改变。
  慢慢地,便有同事开玩笑,说他是“父亲派来的密探”。
  这样,男同事便不大敢来霍家。于是有时焦英苹只好去别人家。若是在晚上,她一出门,儿子便悄悄跟着,作业也不做了。像跟脚的小狗,让人无计可施。
  有一次,有上级领导要在晚饭后来访。父母商量后,买了两张电影票。晚饭后父子俩去看电影。
  电影放到一半,霍沧粟起身离座,父亲以为他上厕所,也未在意。但久等不回,始觉不妙,去找,到处不见人,只好赶回去。
  领导已经被吓跑了。
  其时霍沧粟个子已像大人。这么大个人突然闯进来,搬根凳子一屁股坐在母亲同客人之间,一声不吭两边盯着,的确是怪吓人的。幸好那位领导是宽广豁达之人,只是悄悄问了句“孩子是不是病了”。焦英苹只好含混地“唔”了一阵。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文革”之前。
  
  [作品选读二]
  家园落日
  莫怀戚
  
  很久以来,我都有种感觉:同是那个太阳,落日比朝阳更富爱心。
  说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当然也可能是:眼睁睁看它又带走一份岁月,英雄终将迟暮的惺惺惜惺惺,想到死的同时就想到了爱。
  ……这么说着我想起已到过许多地方,见过各种落日。
  戈壁落日很大,泛黄古旧,半透明,边缘清晰如剪纸。此时起了风。西北一有风则苍劲。芨芨草用力贴紧了地,细沙水汽一般游走,从太阳那边扑面而来,所以感到风因太阳而起,恍惚之间,太阳说没了就没了,一身鬼气。
  云海落日则很飘又很柔曼,一颗少女心。落呀落,落到深渊了吧,突然又在半空高悬,再突然又整个不见了,一夜之后从背后起来。她的颜色也是变化的——我甚至见过紫色的太阳。这时候连那太阳是否属实都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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