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9期

老师

作者:崔永元




  我和姓王的老师有缘,从小到大,遇到一批。
  上学,第一个老师就姓王,女老师。那时全家被疏散到农村,学校大多是农家子弟,动作大,嗓门高,天性自由,老师管起来难度很大。他们一折腾,我们就成了骆驼群里的绵羊,显出来了。
  我想王老师对我的偏爱完全是因为我貌似忠厚。
  不是不想淘,实在是身体条件不好。……我真是愧对王老师安排的军体委员的职务,小学前三年,差不多拿出三分之一的时间躺在医院里,感冒、发烧、腹泻、扁桃体炎、骨折,轮换着得。一段时间,我闻到枕头上的来苏水味,像嗅到亲人的气息。
  王老师教语文,也是班主任。
  我的第一篇作文被王老师大加赞赏,她尤其欣赏这一句:运动员像离弦的箭一样……
  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个套路而已。
  但当时如果不是赞扬,而是一顿批评呢?孩子的自信心通常是被夸奖出来的。
  按说王老师已经做得相当完美了,母亲却还是提出更高要求。她对老师说,这个孩子胆小,如果做错了事,不用直接批评他,批评他附近的人,就可把他镇住。
  这种做法的直接后果是,每天都觉得老师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三年,弹指间过去了。一辆卡车拉着我们全家进了城,到了丰台三小一报到,还是个女王老师。
  ……
  高一时,又迎来一个王老师,男性,戴眼镜,教语文。
  我的作文这时正赶上创作高峰,是才思喷涌的阶段。他一接手,就布置一个题目,每人一篇作文。
  作文交上去,两天以后迎来了讲评。
  他把作文分成三摞。他说,这部分同学有潜力,但不成形,第二部分要抓紧,差得很多。然后他抓起第三摞的第一本,推了一下眼镜,谁叫崔永元?
  我站了起来。
  他把作文本往讲台上一放,这写得根本不沾边。
  我心一沉,数学已经完了,这回是语文,以后做学问是没戏了,就剩下做人了。
  王老师说,说崔永元差是有根据的,小小年纪就沾上了八股,这写到哪天算一站。
  其实,我只不过是挨了当头炮,以后班上的写作骨干轮流被收拾了一遍。
  他脾气也大。
  走进教室,看到上一堂课的教具──地球模型还放在讲台上,就抄起来从窗户扔出去,掸着手说,我上课不用这个。
  看见上一节课的黑板没擦,就说,幸亏你们眼睛好。于是拿起红粉笔直接写在白粉笔字上。
  有一次他走到黑板前正要写,顿了一下,说,擦了怪可惜的,练练改病句吧。黑板上抄着音乐课刚学的一首歌:
  在那美丽富饶的西沙岛上,
  是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严格要求,果然奏效,往后同学的作文常有几篇让人觉得耳目一新。我的成绩也从差和中,慢慢地有了良。
  成年以后,我想起此事,总是从正面肯定王老师的教学思路,文无定法,能随机应变,不落窠臼,才可能出上品。高一时,他出手一闷棍,对我有悬崖勒马的警示。当然,方法上还有可商榷之处。(节选自华艺出版社《不过如此》)
  
  阅读提示
  《不过如此》是一本真诚的书,作者的真诚打动了我,相信也会打动同学们。作者在书的第一章就为老师塑像,从自己的小学启蒙老师一直写到上大学时的老师,在轻松幽默的语调中写出了对老师教育教学方法的感受和认识,令人受益匪浅。在作者笔下,每位老师都是那样的富有个性,那样的鲜活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