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语文教学中的禅悟

作者:廖中良 彭春晖




  禅是历史的产物,但历史的产物未必都注定要湮没在无边的黑暗时空中。禅在今天被关注,是由禅的精神核质、特点,尤其是禅作为一种人生的智慧而决定的。禅与传统文化关系密切,也可以将其引入到语文学习和教学中来。南宋严羽《沧浪诗话》中讲:“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孟浩然学问远不如韩愈,诗却做得比韩愈好,原因是他作诗不单单是靠学力,而是重在妙悟。由于语文学科本身的特点,有时单凭学力也难提升教学境界,所以语文教师在教学中的禅悟就显得颇为重要。
  
  一、洞明世事,广见熟参而达禅悟
  
  中国的禅家讲究“顿悟”,如何悟呢?严羽先生主张多读前人作品,他认为禅家的顿悟并不排斥平时的修养,“先因渐修功成,而豁然顿悟”。一个知识贫乏、孤陋寡闻的人是绝不能达到大彻大悟的境界的。语文教学境界提升的难点之一恰恰在于没有阅遍人生,谙于世故。对语文教师而言,受过高等教育固然重要,因为比起其他人来讲,在对各种事物的感受、概括和表达等各方面要强,但学历只能说明你所接受教育的层次,并不能证明你已具备了这个层次相应的能力。尤其教学这种工作,是教人读书,教人用书,而“书并不以其用处告人,用书之妙,全在于人”。所以人生阅历就显得尤为重要。尤其对“阅遍人生”的文学大师的名篇佳作,缺乏一定阅历的老师就难以体味、理解作品中所表现出的纷繁复杂的社会人生,这就必然导致对文章认识的肤浅。可见,对语文教师而言,“八股通世故不通”是不行的。《红楼梦》有联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以为这正可以借用到语文教学中来。有的教师学历不高,经历也不曲折,而语文教学却游刃有余,就在于他能博览群书,广见熟参,洞明世事。这丰富广博的社会知识,就是语文教师的智力背景,这个背景越丰富,就越容易加深对教材中已有东西的认识,因为这个背景知识里,有千千万万个接触点是与课堂上所讲的教材相通的。语文教学不只是告诉学生们书本上的东西,它要求教师在教材的模式下发挥创造性,因为这门学科渗透着丰富的个人经验,单靠智力和知识是难以教好的。黄庭坚在《书渊明诗后寄王古老》中曾谈及自己阅读陶渊明诗的体会:“血气方刚时,读此诗如嚼枯木,知决无所用知,及绵历世事,每观此篇,如渴饮泉,如欲寐啜茗,如饥唤汤饼,令人亦能有同味者乎,但恐嚼不破耳。”其实陶渊明的诗还是原先的诗,只是黄山谷年事日增,历经沧桑,才悟出那些看似冲淡实则蕴藉深厚的诗篇。“少年莫漫轻吟味,五十方能读杜诗。”可见,对作品的感受,其实就是对自己的感受,看“三国”落泪,绝不是小学生会有的情感,而只能发生在对人世和自身颇感沧桑沉浮的心灵之中。这个背景知识经过经年累月的积累之后,忽然得到一个“入处”,开一线乃至一瞬间的智慧眼,这种顿悟正是平日“渐修”的结果。
  克罗齐曾言:“要了解但丁,我们就必须把自己提高到但丁的水平。”语文教师当然不可能把自己提高到文学大师的水平,但博闻强志,丰富阅历,最大限度地提高自己心灵的素质,从而最大限度地领悟作家在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微言大义是很重要的。任何对作品的分析,只要和作品细节没有出入,都是成立的。如果我们以作品为基础,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见解,这种读书和教学才是真正悟透玄机的读法和教法。
  
  二、品味形式,应无所止而达惮悟
  
  中学语文教材中,有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古今中外的文学珍品及优秀的议论文,即使说明文也大都是具有文艺性的科学小品。所以,强调禅悟是和文学作品的“形式”有密切关系的。当然,其它学科也离不开形式,但教学生理解和运用其内容则是主要目的。而语文教学的着眼点却不仅仅在内容,更注重对形式的理解和借鉴。歌德曾经说过:“内容人人看得见,涵义只有有心人得之,形式对于大多数人是一个秘密。”有人曾概括“教师式鉴赏”,即把任何文章都拿来作教材式的分解,并把这种分解又程式化为划分段落层次,归纳主题思想,总结写作特点。个性各异、风格迥然的文章经教师的眼光复制而成了相同的模式。当然,这对于理解文章的内容,体察作者用心,无疑是有意义的。但这种对作品仅仅作客观的剖析,理性的分解的做法,正是缺少了教师本人的心灵感发。所以,有的教师尽管可以对教材中的作品内容评头品足,但若请他谈谈作品形式之构成便瞠目结舌了,因为他并没有把作品真正看成一件艺术品,而只热衷于把作品破译成他所熟悉的日常观念和情感,把握住的仅仅是作品的基本内容,至于这内容是如何经过作家的艺术匠心而完成的,则常常与读者擦肩而过,成为作品的陌生过客。
  凡文学作品,其意味融合在“形式”之中,正如苏珊·朗格所说:“艺术,就是将‘情感生活’投射成空间的、时间的或诗歌的结构,这些结构就是情感的形式,就是将情感系统地呈现出来供人认识的形象,艺术的本性就是将情感形象地展示出来,以供我们理解。”要而言之,教师应当善解作者之意,能够凭借作者提供的艺术化了的“情感”形式去体悟他的感情生活,理解作品形式中蕴含的意味。譬如《祝福》,不管教师如何分析它的主题与情节,这篇小说最强的艺术亮点还是在对一头一尾“祝福”场景的描写上。它不单单是人物活动的背景,而是小说不可或缺的形式构件。我们看看鲁迅是如何写祥林嫂的悲剧的:他并没有写祥林嫂被鲁四老爷扣去工钱,没有写骂她甚至不给她饭吃……鲁迅的深刻之处就在于他认识到悲剧并不是某几个人生性暴戾或贪婪造成的,它不是个人品质恶劣的产物。悲剧正是鲁四老爷并包括祥林嫂的亲属、邻居以及整个鲁镇上的人们,自然而然地结成一张大网,通过三次“祝福”活动,习以为常地、不动声色地把祥林嫂一步步逼上了绝路,封建礼教的威力正是体现它能够无形地扭曲人的灵魂。所以作者对祥林嫂死时的“祝福”活动从视觉、听觉、嗅觉三方面作了具体生动的描绘,小说的悲剧意味就体现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这种“有意味的形式”凭借着故事内容以存身,又大大超过了作品中的故事和人物,给人丰富的哲理性思索。因此,只有这种形式才能更深刻地体现出意义本身的构成力量。所以语文教师在阅读中当破除拘执,“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会渐悟作家良苦之艺术匠心,从而了解其运筹之精、营构之妙,并感发自己的情致,与作品灵犀相通,与作品的意境融为一体。
  
  三、揣摩意蕴,离一切相而达禅悟
  
  语文教学所置身的环境乃是一个被语言所描述并且被语言所规范了的环境。语言不仅是教学内容的载体,而且它就是教学内容本身。语文课这种有别于其它课的特殊性就意味着,当教师开始教语文课时,就不得不把人类社会中所需要的最基本的语言能力作为教学最基本的任务来落实,学语文就是要了解并掌握如何使用语言去表情达意,表现客观。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语文教师就要深刻地认识语言的特性。语言据其功能,有科学语言与文学语言之分,科学语言只有一种显性意义,语言本身没有独立性,比较容易理解和学习。而语文教学的难点正在于文学作品所应用的文学语言,这种语言追求多层次的表现力,但语言本身又是不自足的。它的表述是无法完全“达意”的。因为文学属于美的领域,特别注重和强调反映人们对于现实生活和宇宙世界的感受,体验、欲求、憧憬以及种种微妙独特的情绪,而这些属于作者个体在特定情境中内心体验的东西,一旦被加工处理成规范化、共义化的符号后,就必然失去其固有的生动、丰富、鲜活的姿容和魅力。所以康德说:“语言中永远找不到恰当的词来表述审美意象。”而且语言文字所蕴含的意义与语言符号不可能完全等同并有隐显之分,它的隐性意义具有极大的宽泛性和不确定性,故而它的隐性意义也就不可能总是那么单纯明朗和显而易见。所以它常在语言之外表现出无限性,并常以审美的空白形式留存于读者的深思中,使教师常感到一种“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困惑。可见,文字语言并不是为所有的读者铺起的一条毫无阻碍地通往作品所创造的艺术之境的通衢大道。从一定意义上说,它为阅读设置了重重屏障。所以,它需要教师在阅读时用心体悟。譬如《项链》第二节中有一个表现玛蒂尔德心理变化的平常字眼——“平静”,但透过字面意义,我们揣摩到受过教会女校熏陶的玛蒂尔德的聪颖与教养。她看准了丈夫对舞票十分珍惜,对她十分迁就的心理缺口,采用了以退为进的“平静”,对自己特别希望得到的东西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对这种精妙深微的隐性的语言文字不是一种强制性的领会,也不是哲学论文的思考,而是一种启发式的品味,其结果是意会,是妙悟。语文教师就是要能在种种认知的语言符号中把精神、思维解放出来,反复揣摩,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蓦然回首,就会获得一些对语言本质的认识。优秀的语文教师从来不是手把手教出来的,且这种方式恰恰扼杀了教师的悟性。迷时师渡,悟时自渡,禅的智慧来自日常的阅读和教学中,而阐发智慧的也常常不是他人的语言文字。
  如此看来,从禅中悟出一点教学之道也是提升语文教学境界的一条途径。其实,作为教师要真心教研,有心悟道,“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廖中良,彭春晖,中学语文教师,现居湖南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