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关于作文障碍的克服

作者:赵沛林




  一段往事
  
  文如人生之花,适时绽放,映射出生命的绚丽光华。即使是文盲,又有哪个人会喑哑一生,从无意趣呢?记得我在乡村插队时,曾和一位绰号叫“老蔫”的农民做过一次长谈。那时正是黄昏时分,锄地的人们都散了,我却和他拄着锄头,在靠近地头的田野里聊了起来。他平素从不多话,做事每每默然,无论站定还是行走,都习惯地向前探着肩,令人想起他一家子蜗居的低矮草房。虽然没到50岁,却因为眉头拧得紧,嘴巴闭得严,早闹得满脸皱纹,一副年过半百的模样。我听他从家常谈到人生,从现状唠到理想。直到天幕已染得墨黑,才一道向灯火荧荧的村里走去。
  回想起来,那是我这个城里长大的青年和农村人的第一次认真谈话(而且是和看似最愚钝的农民),我发现这个老蔫虽然闷头闷脑,对别人的戏谑辱骂从不还口,竟然一肚子锦绣!他谈到了自己多病的老伴和辍学的儿子、上学的女儿,谈到自己少年的欢乐和恋情,也谈到未来如果有了哪怕不是很多的钱,就要实现的美好理想——住上瓦房,娶上儿媳,欢聚一堂。他的话里有困苦、焦虑、悲伤,也有得意、欢喜、盼望,闪着智慧,发着喧响。汇合在一起,就是我们中国农民千百年的心声,一篇打开来就光照四野的文章。
  当然,老蔫不知书,不著书,只把这一番心曲埋在心里。但我从此明白了凡人皆有文章的道理。那么,如今我们的莘莘学子、才俊少年们又有怎样的文章?又当如何倾诉畅想?
  几十年过去,我遇到过不少中、小学生,交谈中原本兴致勃勃,一说起语文学习,特别是作文练笔,立刻满脸愁云,张惶失措。问起个中缘由,往往无从道来。仔细探讨,才使我见出症结。于是或劝导,或指点,给些“药方”,插些路标,希望他们疏通脑络,步出幽谷。虽说“文无定则”,但我总以为区区千把字,写好文章并非易事。自忖高考评卷多年,此刻粗粗归结起来,其成功经验,或曰常见的写作障碍,大体有10端,便不揣冒昧,写出来与少年朋友共勉,与教习作文的同道切磋。
  
  一套主张
  
  没有兴趣——不是性格,更不是神灵,而是心态决定命运。心态不对,就无法产生写作的欲望。而心情抑郁、心态失常,又是人生常有之事。怎么办?调理呀。范仲淹说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推重的就是心怀天下、意若磐石、处变不惊的气质。所以,搦笔之际,切不可汲汲于眼前得失,反倒要超越小我之上,气满胸襟,神游物外,拿出些“英雄本色”来。可见,写作还常常真是一场气血性灵之战呢。当然,写作并不仅仅是战胜自己,还要求更高的境界。那就是热爱人类,热爱真理,热爱自然,热爱美。总之,热爱生活!自古以来,伟人和名作的例子,有如诗骚史迁,固不在少,究其成因,莫不有赖于志趣执着。再说了,文欲感动他人,先须感动自己。我记得幼时读林觉民《绝命书》,就感同身受,非一吐胸臆而自快不可。
  失去信心——开个玩笑说,遭过挫折的人大概总会在体内分泌出一种抵制功能的液体。写作中受到挫折——老师的苛评、朋友的讥嘲、自己的不满……其实是常人常有之事,即便大文豪也难免写出败笔,这是屡见不鲜的。同样屡见不鲜的,是锲而不舍终成功业的事例。说起来,学习语文的确需要点天分,因为语文多少有些艺术的成分。但同样不错的是,人人都有几分艺术天分,真正的天才总是很少的。所以在语文和写作面前,谁都没有理由妄自菲薄。小时候,我像许多人一样,相信农药“六六六”是试验错误665次之后才研制成功的。这个“美丽的谎言”不知鼓舞了多少人跌倒了再爬起。因此,克服自卑,学而后已,才能“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毛泽东语)。我们中国人讲究谦恭卑己,就更需要自信和闯撞。奥地利的卡夫卡和俄国的果戈理都曾遗嘱焚毁遗稿,结果还不都因自卑险些造成遗憾?写作始于模仿,学习改变性格,缺乏信心者不妨验之。
  缺乏素材——尽最大可能地参与生活,接触人生,体验事物,勤作日记和练笔。直接与间接经验共聚,事实与想象齐驱,积累写作素材难道还难么?其实,写作是可以虚构的,因为虚构并不等于虚假,正如事实也并不一定代表真实。克服只写真人真事的念头吧,开发想象,心随物游,习惯虚构,善于创造,感受世界,感受自然,感受他人的灵魂。惟有如此,才可拥有充盈的素材,才可激发才情,孕育同情,锻造出弘毅的性格。蒲松龄当年以观察审度结合道听途说,写出不朽名作,就为我们做出了搜求素材的榜样。总之,放手参与世事,不仅有助于知人论世,可以写出属于自己的文章,而且掌握自己的命运。因为艺术不止可以使人快乐,更可以使人明敏。
  难以定题——常有同学为命题踌躇不决,陷于困惑。其实命题虽然关乎全局,却并不难掌握其技巧。题如文眼须顶真,但总归要巧妙自然,合于文意。首先,应参照文体——说明文不妨直白豁亮,但议论文就须鲜明或巧妙,倡导、发难、暗示、讽喻,随心所欲;记叙文命题则应艺术而巧妙,尤重意境,曲折悠远,暗示文旨,有故事或悬念意味;抒情散文的命题则需要高度风格化,使读者受到情感暗示和韵味感染。时常为人称道的一种命题方法,是小题目,大文章。做成的效果是小花篮盛大花束,丰满喜人。反之,则苍白枯瘦,形容可怜。
  如何开头——“不管怎样,小说的开头就是一个门槛,是分隔现实世界与小说家虚构的世界的界线。因此,正如俗语所说,它应该‘把我们引进门’。”作为小说家兼理论家,戴维·洛奇的话一语中的。但怎样引进门?据我的经验,通常可行的做法是反其道而行之,即欲擒故纵法。若是记叙文,则抒情或议论开头,然后转入叙事;若是议论文或抒情散文,则可先叙述事件或描写场面,积蓄势头,然后借题发挥或借景抒情,引君入瓮,渐入佳境。其中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蓄势和悬念。另外,作文的通病和大忌,就是从头道来,虚与盘旋好久才进入正题,令人不耐。好的开头,往往以刁钻的角度起笔又不露形迹,至少也是开门见山。
  对于开头,还应多说两句。俗语云,“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除了上面说的,开头的重要还在于确立基调、铺垫前因。让我们看看短篇大师们的开头——
  暮色浓重。大片的湿雪……(契诃夫《苦恼》)
  沙子龙的镖局已改成客栈。(老舍《断魂枪》)
  还有什么更能表达沙俄时代人民的苦恼,还有什么更能说明中国社会从古代向现代的转变呢?这是两篇小说的开头,至于更其数不尽的成功的散文的开头,千姿百态,毋需胪列,读者自会追忆、体会和创造的。
  如何开掘——破土容易,开掘却难。要让文章有深度,有蕴涵,就决不可浅尝辄止,而须知难而进,在自己和他人原本都要止步的地方开始,从辩证的、多元的、历史的、比较的……,总之是多样的观点思考事物的深层本质,进而得出不同寻常的见解。同是写亲情,朱自清的《背影》不着一字,曲尽缠绵;同是写生活的捉弄,莫泊桑的《项链》令人唏嘘连连。作者的功力,就在把生活最深处的积淀搅动起来,给人以震撼,肤浅的文字又怎能把这目的实现呢?
  如何结尾——虽然世上并没有绝对的结尾。但百试不爽的结尾方式,是在最后的引申或开掘之后,留下余韵,戛然而止。凡是不遗余力地写到尽头的文章结尾,最好,不,务必要撕掉!这里显然存在着辩证法。欲工却拙,欲圆却缺的情形太常见了,写文章时要避免还真不容易。即如我们平日交谈,似乎最费我们思量的,是那些欲言又止的暗示。再如登山,看过一番山间美景之后,最后在哪里驻足才最有趣味呢?在靠近山顶处,有渴望;在山顶,有满足;在下山坡和山脚下,就了然无趣。如此看来,哪样的结尾更好是不消说了。感悟结尾,也许最好的方法是不断接触那些不像结尾、反似开头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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