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论书与读书

作者:林语堂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深浅,为所得之浅深耳。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
  《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厢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文人读武事,大都纸上谈兵;武将论文章,半属道听途说。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后可乎?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语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爱贫叹贱,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余,或值旱涝灾祸之后,无一不可寓于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
  ——选自《现代名家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