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柴禾

作者:周根红




  柴禾是乡村生活殷实的象征。乡村里常常在形容庄稼没有做好的时候,便说:“连柴禾都没得烧了”。这柴禾,比得上军队里的粮草啊,谁家能不重视?人们宁愿少打几担粮食,也不愿意少几担柴禾。
  父亲那时代就曾经为柴禾吃过不少苦头。那年月田地少,稻谷种子差,不仅庄稼收获的少,柴禾也矮矮瘦瘦的,一顿饭要烧一大捆。人们都不敢生火做饭了,从夏天到秋天,煮上一大锅的饭,吃上几天。即便是这样,过年的时候,家里还是没有柴禾。父亲和母亲就到富足的人家帮忙打短工。父亲帮别人做衣服,母亲就帮父亲订衣服的扣眼。那时煤油灯豆大的火,父亲和母亲的眼睛都过早地失去了锐利,到今天依然是摸瞎。父亲和母亲那时帮人家打一个星期的短工,换回一担柴禾。几顿饭就烧完了吧。那一年,父亲和母亲一直做到大年三十,才换回了三担柴禾,勉强应付着过了年。
  这些关于柴禾的记忆,是从爷爷那一辈人口中听到的。我记忆里关于柴禾的事情比这要晚很多。而我对父亲这个名词的理解却是从柴禾而来的。在我的眼里,我一出生,父亲似乎就是一个跟柴禾打交道的人。“掂在手中的一捆/父亲拿起又放下。煤油灯的火光一闪/父亲有力的大手/将柴禾甩上后背/伟大的身影像一阵风/消失在门外。”这是对父亲与柴禾的姿势的一个素描。只是父亲背上的柴禾并非总是这样的干净利索。或许是捆得很结实的柴禾,在甩到后背上仍然结实,但这是不多见的。更多的时候,是柴禾的绳索在背上散开了,于是我们就都跑过去,帮忙拾起来,再捆好。
  柴禾带给我们童年时的是欢喜。逢年过节,父亲都会买上一条鱼,一种乡村廉价的鱼。于是我们几个孩子,就在灶房里围在母亲的周围。菜子油混合着灶内柴禾的浓烟弥漫开来时,厨房便成了最温暖的心脏,召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们催促着母亲往灶膛里添柴禾,火舌就从灶膛内舔出来,母亲的影子贴在墙壁上,忽小忽大,斑驳摇曳。我们装模做样地在灶房里看书写作业,或者拖一条长凳子陪母亲添柴。柴禾在灶膛里燃烧的声音,传递着幸福的消息。
  晴天里,父亲和母亲总要把柴屋里的柴禾搬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一堆堆柴禾,静静地躺在麦场的中央,是一种平静的力量,让父母心里踏实。柴禾是一种看得见的幸福,不像城市里的液化气和天然气。我们长大后,也劝母亲添置个液化气灶,母亲总是说:“一屋子的柴,怎么烧得完。”这时,我们才真切地明白,柴禾对于父母的意义。
  ——选自《经典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