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逝者如斯

作者:陈 唯




  逝者如斯,每当读到这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恐怕是这“逝”字引来太多的哀伤,秋叶满地,随风而逝,又有谁能将它挽留,一如这生命的离去,不可捉摸。
  由逝者如斯,想到了逝者如“丝”。除了落叶,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像它一样没有选择地离去,以不可承受的轻盈将自己原本轻柔的身体摔在硬生生的地上,任风吹散——落发,看着它伴着有节奏的剪刀声,远离自己的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不知这距离人体通灵处最近的东西是否有一丝自己的情感,能感受到自身的脆弱与痛楚?若有,那它也一定会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这呻吟虽微弱,但以千万根落发的数量也应让人听见,想必是剪刀声太大了吧,抑或落发不会呻吟,它们就是死物。即使活着,也只是天地间的过客,如空气,虽感知它的存在,却无法了解它的外形或者味道更不用说它的情感了。
  我的头发不多,但见过的理发师却很多。见他们整日与头发为伴,将活着的头发转眼间变成了死去的落发,不免有些厌恶,但回头想起经他们手下功夫选择而幸存的头发却给了人们一个更美观的造型,倒又有些钦佩。还记得有那么个理发师,个子不高,总爱笑,手艺不错,找他理发的人很多,顾客常常要坐在沙发上等半天才能轮上自己。可最近却不见了他的踪影,只见他的理发店已由蓝色的卷帘门封着,老远看去,有一块白色的东西粘在门上。我也问过别人他怎么不见了,别人都不愿意回答,甚至那原本带着笑容的脸也会顿时沉下去。
  这几天,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头发长长了,像个黑帽子似的扣在头上,大热天里,不但自己觉着热,别人看了也不舒服。于是就又想起了上次理发。上次的头发就是那位已不知踪迹的理发师给理的,他的手艺不错,人也好,做活认真,理发的时候总用小剪刀一剪子一剪子的给人剪,不紧不慢,理完了还要问问顾客满意与否,要是有一点不称心的地方,马上拿起更小的剪刀给你修,直至满意为止。一旁等候的顾客倒也没有怨言,各自拿了报刊在有节奏的剪刀声中静静等候。这位年轻的理发师可不像有的老理发匠好似写意派画家,拿着理发推子,在人家头顶上一阵挥舞,三下五除二就给弄成了,你要是提点意见,他还说学生就该有点学生样,只能剃成这样。
  真还想找到那位理发师,就算让我多等一会我也乐意。在他店里理发,不说是享受,那也能体会到一种和别人合作的乐趣。我既了解头发的境遇便也觉得应该给他们找个好一点的回归之处,既能让他们以一种优美动人的方式离开我的身体,又能给我留下一个令人满意的新的发型。
  那一天,我又到了那家理发店前,看清了那蓝色卷帘门上粘得原来是一张告示,上面写着:“本人因身体原因,回乡治病,今将本店转让,有意者请与徐先生联系,手机:……”。我问旁边的水果店老板理发师傅得了什么病,他只说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癌症,晚期,危险了。”
  我不知在我写这篇文章时那位年青的理发师傅是否还活着。现在,我时时能想起他那普通但又令人难忘的笑容,那种笑容仿佛印在这蓝天下的每一个角落里,许许多多让我感觉熟悉但又叫不上姓名的人都有那种笑容,他们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上,但又不可轻抚或是触及,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微弱的呼吸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而这微弱、急促的声音又会像落叶、落发一样被风吹散,消失在天际,也许他们的存在,就是这样。我极力去记住他们,但我只能记住他们而不是具体的某个他(她),就像由秋天我记住了落叶,由一地落发我记住了它们每一根都是曾和我的身体连在一起的头发。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位理发师“徐先生”的真实姓名。
  逝者如斯,亦如丝。
  
  选自江苏溧水高级中学《秋湖》社刊;导师:张方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