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红薯飘香

作者:杜怀超




  在乡间,红薯算得上是最独具特色的粮食了。在那饥饿的年代里,那些憨实、肥嘟嘟的红薯,成了乡间日子的主题,是母亲灶前最钟情的食物了。
  也许,红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渐行渐远的食物了,宛如古老的歌谣,吟唱在乡间的阡陌旷野里。可它那胖乎乎的、枝枝蔓蔓的身影,一直蜿蜒到我城市的阳台。正是这份甘甜的粮食啊,喂养着曾经瘦弱、懵懂的我,把我送出很远很远。
  印象里,在老家的乡场上,有块三分地菜园。也只有这地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其余的都是公社的。母亲忙完了生产队里的事,趁着皎洁的月光,总要到场上拾掇一番,把泥土刨成一垄一垄的,再拿着红薯秧一棵一棵栽,那情景,犹如在侍弄怀中的婴儿。父亲呢,则从远处担水,一瓢瓢浇水。不久,一行行翠绿就挂满了墒沟,渐渐地,就把泥土盖得严严实实的了。
  秋风一起,喜人的日子也就来临了。全家严阵以待:父亲早就准备好了牛、犁铧和板车。还有储存红薯的地窖。母亲也三六九到园子旁欣赏一会儿,其实是去看青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动物糟蹋或者偷盗现象。这或许是可笑的事情,红薯又不是什么宝贝,但在那年月,却是我们家救命的稻草。
  月色如水,四野一片清辉,田野里空荡荡的,稻子早已收获一空。不远处枯萎的芦秆站在月色下,耷拉着虚空的脑袋,零落不堪。这时,父亲牵着牛拉着犁铧,顺着沟垄一路吆喝开去。在他那厚实的身后,一嘟噜一嘟噜红薯,从犁铧下浪花般涌了上来,大朵大朵的,恰似红色的花朵。跟在父亲身后的,是挎着柳条篮子的母亲,弓着腰板低头捡拾泥土上的红薯,一篮又一篮的,不一会儿,堆成小山似的。父亲的脸上也堆满了笑容,不时还传出几声嘹亮的牛号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母亲趁着直起腰的空当儿,喜滋滋地对着坐在埂上的我说:“儿呀,今年冬天有好的吃了。”
  我至今也没有明白母亲的好吃的东西是什么。记忆中餐桌上上演的就是稀饭、饼子,要不就是带点青菜的粥,因为带了点青菜,中午的饭就不用吃咸菜了,咸菜可以晚上再吃。我常常咽不下去,可我不敢说出来。
  红薯一直陪伴着我乡村读书的日子。天蒙蒙亮,早起的姐姐就烀好了一锅红薯,稠的是剥了皮的红薯,稀的是玉米面,我把肚子吃得鼓鼓的,这也是姐姐吩咐的,不然到中午时肚子会咕咕直叫的,我信。上学时,我还可以带几个煮好的红薯放在书包里,课间趁老师不注意偷着吃。后来,我还吃过味道甜美的红薯藤炒辣椒、红薯条炒辣椒和烤红薯。
  那时,乡野地里,薯片遍地。白花花的薯片,在我上晚自习回来的路上,仿佛天上的月光、地上的灯盏亮堂堂的,照亮着我回家的路。
  瓜菜半年粮。红薯就是我们家的粮食。土里长大的乡娃,都把红薯当做宝贝,虽然红薯不养身子,它却营养着我们的脊梁,直直地担起了父亲的期盼和岁月的重荷。
  如今,红薯已开始成了都市珍藏的食物了。黄昏时分,冬天街头巷尾,总会飘来一股熟悉而又喷香的红薯味,瞬间,那朴实、亲切的情愫涌上心来,剥着烫心烫肺的红薯,父亲母亲那浓浓的温暖袭遍我全身……
  (选自《辽宁青年》)
  
  本文舒心点
  在物质相当匮乏的年月,“虽然红薯不养身子,它却营养我们的脊梁”,因而乡里人们都把它当做宝贝。正因为它是宝贝,是“救命稻草”,所以父母亲在侍弄红薯的时候,倾注了极度的热情,“那情景,犹如在侍弄怀中的婴儿”。收获红薯更是一件美妙而快乐的事情,父亲脸上“堆满了笑容”,母亲心里也是“喜滋滋”的。那“一嘟噜一嘟噜红薯,从犁铧下浪花般涌了上来”,在“我”眼里“恰似红色的花朵”。这让我想到了“痛定思痛”。确实,当苦难成为了过去时,行走在幸福中的人们再回首从前的苦难,让人铭刻于心的往往不是那苦难本身,而多半是苦难中的温情。
  ——甘应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