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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不正则言不顺

作者:任为新




  编者按:本期任为新、柯晓林两位老师的文章是对2008年第5期《重读经典——关于经典阅读的对话》一文的讨论。
  
  《语文建设》2008年第5期中的《重读经典——关于经典阅读的对话》是篇好文章,它通过袁湛江、邓彤、桂维诚等老师的对话,讨论了教师阅读经典的意义和方法的问题。几位教师都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案例信手拈来,文章充满感性。但窃以为,他们在概念的界定、经典阅读的意义和方法指导等方面的论述值得商榷。
  关于什么是经典,袁老师有一段话:“经典,一定是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可以跨越民族和文化领域的作品。丰富的内涵以及作家的模糊处理赋予其‘说不尽’的主题……”这里更多地指向经典的特征和能动性,不像是定义。笔者看到另一种定义为“一定的时代、一定的阶级认为最重要的、有指导作用的书籍”,此与袁老师的话大相径庭,但也并非一无是处。《现代汉语词典》较早的版本关于“经典”条有三个义项:一是指传统的具有权威性的著作,二是泛指各宗教宣扬教义的根本性著作,三是指著作具有权威性的,如“马列主义经典著作”“经典作家”等。到了第5版《现代汉语词典》又新增一款:事物具有典型性而影响较大的:~影片。其中第二条可不提,第一条侧重古典,但第三以及新增条则是远远超出古典的。
  笔者以为,有三个问题必须梳理清楚:一是经典不必是“古典”。桂老师说:“重读经典是对本民族文化的深刻认同……一方面是个体通过文化进行群体认同的过程,另一方面也是文化借助个体得以实现、延续甚至进一步深化其自身的契机”,这话给人的感觉,谈的就是古典。从文中所举例子如《论语》《红楼梦》等来看也确实如此。其实经典完全可以是当代的,但把经典误解成古典的还并非个例,语文新课标中的阅读推荐书目,20世纪前的“古董”占大部分,而像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普鲁斯特的《喧哗与骚动》、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克林格的《麦田守望者》等具有现代气息的作品,尽管可读性、思想性俱佳,但都进不了编者的“法眼”,其潜在的观念便是经典即古典。
  第二,经典不一定是“中国的经典”“本民族的经典”,经典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它完全可以是域外的,阅读的意义也远远超出“对本民族文化的深刻认同”。现代人都讲和国际接轨,青少年更应有开阔的视野,倘若以这几位的观点来按图索骥,其谬大矣。
  第三,经典不一定是文学的,《重读经典》中几位老师的论述及所举例子,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中小学课本中有许多经典,例如《景泰蓝的制作》等就是非文学作品。课外的更是不胜枚举,哲学、社会学、经济学、语言学、艺术、历史学、地理学以及自然科学理论都有经典,《说文解字》是中国文字学、语言学、语源学方面的绝对经典,但它并非文学作品。《万物简史》是这几年出版的一部科普读物,只要是读过的,无不认为它是经典,相对一些所谓的文学经典来说,它于当代青少年更有意义,而实际上它也一直为中小学生所喜欢。
  关于什么是经典,几位国外学者的观点对我们或有启发意义:一是艾略特,他在《什么是经典作品》一文中说,经典最重要的标志是成熟;经典作品只可能出现在文明成熟和语言成熟的时候,它也必定是成熟心智的产物。二是阿德勒博士,他提出过“名著(经典)的六项指标”,简而言之为:耐读,长盛不衰,探讨人类的普遍性的、长期未解决的问题,永远有现实意义,影响力大(不断有人研究它)等。第三位是伊塔洛·卡尔维诺,他在《为什么读经典》中列了经典作品的14个特征:值得反复阅读、蕴涵宝贵经验、内涵极其丰富、有特殊影响、经得起推敲,等等,这些界定看起来更合适。
  名不正则言不顺,因为对经典的内涵和外延认识不清,所以各位老师在论述阅读经典的意义和方法时多有偏颇。桂维诚老师说阅读经典的意义是“一个人能够与商业社会保持一定距离而不致完全陷入其中的基本保证”。首先商业社会不能被冠以贬义色彩,此处用“低俗文化”或许更妥。其次,商业社会中也有很多经典,亚当·斯密的《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国富论》)就是例子,200多年了,成千上万的人仍然在“重读”。
  各位老师认为对经典要“多元阅读”,不但要“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还要“一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实际上这也不能一味渲染,不然容易造成脱离语境的“乱读”(对中小学生更是如此),更重要的是,有许多经典是不必也不能多元阅读的。一般地说,感性的、文学性的作品可以,用俄国语言学家波捷勃尼亚的话说是“诗性语言”应多元阅读,因为易产生“审美效果”,但理性文字则不然,它并非如袁老师说的“作家的模糊处理赋予其‘说不尽’的主题……”中小学有不少课文来自《史记》《汉书》等,这些作品从严格意义上说属史学范畴(历史学界就把《史记》、前后《汉书》和《三国志》叫做前四史),不适合多元阅读,而应该多用“征”的方式——多了解和采用前人的研究成果,他们离作品的时代更近,更有发言权。比如《四书》,因为佶屈聱牙,现代人无论怎样重读,仍然如坠云雾,但如果通过读朱熹的注疏,《四书》的精髓就比较容易了解。
  笔者以上观点与袁湛江等老师的不尽相同,但他们提倡的多读经典本人则举双手赞成。在实用主义旗帜高高飘扬的今天,经典作品有如一道精神屏障,使我们与庸俗文化、快餐文艺保持适当的距离。阅读经典,有利于我们守住作为个体的精神世界之独特性与丰富性,有利于青少年增长心智,更深刻地了解人类生生不息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