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归去来兮辞》的典型意义

作者:徐 利




  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是一篇流传千古的美文,受到历代读者的欢迎。这篇文章虽然采用了楚辞的体式,但作者却能自出机杼,不受楚辞中怨愤、悲伤情调的影响,表现出一种淡远潇洒的风格,表现出人生之乐趣。
  文章表现出来的乐趣首为归途之乐。“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虽风快船疾,虽“轻车熟路”,仍表现出主动问路、恨晨光熹微的可笑情态;而在看到自家房屋时,表现出如同顽童般“载欣载奔”的异常举止:这不正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作者的归途之乐吗?
  “僮仆欢迎,稚子候门。”“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官府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官府达人、贵人,不如自家亲人。不与小人同流合污,没有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胆战心惊。一家人虽过着贫穷的生活,却也是高高兴兴、快快乐乐:此为天伦之乐。
  “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这正是“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随心所欲,尽享生命、生活之乐趣:此为安居之乐。
  “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籽。”虽然“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免不了饥寒之苦,虽然“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免不了劳累之苦,但“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尽情享受田园劳动的乐趣:此为田园之乐。
  “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山水之美、山水精神和文化,哺育着一代代文人墨客。众多士大夫在仕途上遇到坎坷,往往纵情山水,在山水中获得一种慰藉和快乐,陶渊明也不例外:此为山水之乐。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回归家乡解放的不仅是身体,而且是精神。人是会思想的芦苇。陶渊明辞官后尽情享受着思想的野马任意驰骋的乐趣,领悟到大自然是自己生命的最好归宿。他完全融入到了自然中,尽享思想快乐:此为悟道之乐。
  自从有了士大夫这个阶层,出世入世就成了一道永远无法彻底解开的难题。西汉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写道:“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这似乎与出世、入世风马牛不相及,但实际上也是一个立德、立功、立言的问题,只是不像陶渊明那样直接罢了。陶渊明之前的士大夫在政治上无法施展才能时表现出来的无一不是悲愤、怨恨之情,虽然他们当中有些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另外追求的事业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且青史留名。
  陶渊明却不是这样。他虽然不能超越历史的局限,不能超然于尘世,但是十分自觉和坚决地从官场中退了出来,“把精神的慰安寄托在农村生活的饮酒、读书、作诗上,他没有那种后期封建社会士大夫对整个人生社会的空漠之感,相反,他对人生、生活、社会仍有很高的兴致”。(李泽厚《美的历程》)这就是陶渊明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他在田园劳动中找到了归宿和寄托,把人的觉醒提到了一个远远超出同时代人的高度,从中我们看到了他傲岸独立、不以外物而浮沉摇摆的人格,这大概就是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气概。
  尤其重要的是,陶渊明不仅努力践行他的理想、精神,而且在文学创作上淋漓尽致地阐述这种理想、精神。这既使得他成为第一个在诗文中深刻地阐述这种理想、精神的人,也使得他的诗文卓尔不群,独拔于世。于是乎,陶渊明成为士大夫中第一个比较完美地解决出世入世难题的人,后世的众多士大夫在遇到这个难题时就会想到陶渊明,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学习陶渊明,也才有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李白,也才有了作为集大成者的苏轼。深刻的思想加上高度的艺术技巧,使得《归去来兮辞》具有异乎寻常的典型意义,这也正是直到现在人们还仍旧非常喜欢《归去来兮辞》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