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隔窗看雀

作者:周 涛




  它总是拣那些最细的枝落,而且不停地跳。仿佛一个冻脚的人在不停地跺脚,也好像每一根刚落上的细枝都不是它要找的那枝,它跳来跳去,总在找,不知丢了什么。
  它不知道累。
  除了跳之外。它的尾巴总在一翘一翘的,看起来像是骄傲,其实是保持平衡。
  它常常是毫无缘由地“噗”地一声就飞走了。忽然又毫无原因地飞回来。飞回来的这只是不是原先飞走的那只。就不知道了。它们长得看起来一模一样,像复制的。
  它们从这棵树飞往另一棵树的时候,样子是非常可爱的,那是一团中途划着几起几落的弧度,仿佛不是飞,而是一团被扔过去的东西——一团揉过的纸或用脏的棉絮团儿什么的。
  它如果不在中途赶紧扇动几下它的小翅膀,那就眼看着在往下栽了,像一团扔出去的东西在降落的弧线上突然重新扔高,它挽救了自己。
  它不会翱翔。也不会盘旋,它不能像那些大的禽类那样捉住气流,直上白云苍空之间,作大俯瞰或大航行。它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从一个楼檐到另一个檐台,与人共存,生存于市井之间,忙碌而不羞愧,平庸而不自卑。
  它那么小,落在枝上就是近视眼中的一个黑点,连逗号还是句号都看不清楚,低飞、跳跃、啄食、梳理羽毛,发出永远幼稚的鸣叫,在季节的变化中艰忍或欢快,追逐着交配,有责任感地孵蛋和育雏……活着。
  它是点缀在人类生活过程当中的活标点:落在冬季枯枝上时,是逗号;落在某一个墙头上时,是句号;好几只一起落在电线上时,是省略号……求偶的一对儿追逐翻飞,累了落在上下枝时,就是分号。
  和人的生活最贴近,但保持距离。
  经常被人伤害,却总也不远走高飞放弃贴近人时的方便,所以总不见灭绝。
  它们被人所起的名称,是麻雀。不知道它们彼此之间是不是也认为对方是“麻雀”呢?
  瞧,枝上的一个“逗号”飞走了。
  “噗”地又飞走了一个。
  (选自《周涛散文》第二卷,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8年版)
  
  赏析:
  本文的描写对象是人们司空见惯的麻雀,然而在作家笔下它却充满了灵性,作家寥寥数笔就向我们展示了麻雀的平凡和可爱,它忙碌而不羞愧,平庸而不自卑,渺小却充满了责任感。
  开篇并未直接交代写作的对象就是麻雀,而是以一个活泼新奇的比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到底这个“在不停地跺脚”的“它”是谁呢?作者在此设下悬念,激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本文运用了四个比喻和一个对比来突出麻雀的平凡和可爱。开头的第一个比喻生动贴切,形象地描绘出麻雀的忙碌和可爱,同时也流露出作家对麻雀的无限喜爱。第二个比喻,将麻雀的飞翔比喻成“一团揉过的纸或用脏的棉絮团儿什么的”,并将麻雀“飞得不漂亮”与禽类的翱翔对比,指明了麻雀的不善于飞翔,真实地写出了它的平凡和普通。但它不羞愧,不自卑,自尊自爱,仍然生活于市井之间,自得其乐。第三处将麻雀看成“近视眼中的一个黑点”,写出了麻雀的渺小,但它仍然充满责任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义务。第四处将麻雀看成“活标点”。意在突出麻雀的活泼可爱,它给人们带来了乐趣,它是窗外的美丽风景,也成为人生中的一种意趣。
  文章主要写的是窗外的麻雀,那为什么题目非说是“隔窗看雀”呢?隔窗就如拉开一定的审美距离,从而获得一种新的审视眼光。麻雀既是大自然的一幅美景,也是人生中的一种意趣。体现了作家对生活的热爱与情趣。平凡的事物中充满无限美丽,只要你善于发现。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