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1期

　　齐宣王见颜周，曰：“周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周，人臣也。王曰‘周前’，周亦曰‘王前’，可乎?”周对曰：“夫周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周为慕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曰：“有说乎^②?”周曰：“有。昔有秦攻齐，令曰：‘敢有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③，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④。’由是观之，生王之头， 曾不若死士之垄也。”宣王默然不悦。……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⑤!及令闻君子之言，乃今闻细人之行^⑥。愿请受为弟子。且颜先生与寡人游^⑦，食必太牢^⑧，出必乘车，妻子衣服丽都^⑨。”
　　颜周辞去，曰：“夫玉生于山，制则破焉，非弗宝贵矣，然夫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选则禄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⑩，周愿得归，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贞正以自虞。制言者，王也；尽忠直言者，周也。言要道已备矣，愿得赐归，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则再拜而辞去也。
　　
　　[注释]
　　
　　①颜周：齐国隐士。
　　②说：解说辩析的言语，说法。
　　③柳下李：即柳下惠，姓展名禽字季，鲁国贤人。垄：坟。
　　④镒(yì)：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为一镒。一说二十四两为一镒。
　　⑤病：侮辱。
　　⑥细人：道德低下的人。细人之行：即小人不知贵士的行为。
　　⑦游：交游。
　　⑧太牢：指牛、羊、猪各一头。此处代指美食。
　　⑨丽都：华荚。
　　⑩形神：指士的本色。形神不全：即丧失了士的本色。
　　
　　[译文]
　　
　　齐宣王召见颜周喊道：“颜周你过来。”颜周也叫道：“大王您过来。”齐宣王满脸不悦。左右近臣都责备颜周：“大王是一国之君，而你颜周，只是区区一介臣民，大王唤你上前，你也唤大王上前，这样做成何体统?”颜周说：“如果我上前，那是贪慕权势，而大王过来则是谦恭待士。与其让我蒙受趋炎附势的恶名，倒不如让大王获取礼贤下士的美誉。”齐宣王怒形于色，斥道：“究竟是君王尊贵，还是士人尊贵?”颜斶不卑不亢回答说：“自然是士人尊贵，而王者并不尊贵。”齐王问：“这话有何道理?”答道：“有。以前秦国发兵伐齐，秦王下令：‘有敢在柳下季坟墓周围五十步内打柴的，一概处死，决不宽赦!’又下令：‘能取得齐王首级的，封侯万户，赏以千金。’由此看来，活着的国君的头颅，比不上死去的贤士的坟墓。”宣王哑口无言，心中极其不快。……
　　宣王叹道：“唉!怎么能侮慢君子呢?寡人这是自取其辱呀!直到今天听到君子言论，才明白轻贤慢士是小人行径。希望先生能收寡人为弟子。如果先生与寡人相从交游，食必美味，行必安车，先生的妻子儿女也必然锦衣玉食。”
　　颜周要求辞去，对宣王说：“美玉产于深山，一经琢磨则破坏天然本色，不是美玉不再宝贵，只可惜失却原来质朴面目；贤士处于乡野，一经提擢任用，不是不显贵，只是失去士的本性。臣只希望回到乡下，晚点进食，一如吃肉：缓行慢步，权当坐车：无过无伐，足以自贵：清静无为，自得其乐。纳言决断的，是大王您；秉忠直谏的，则是颜周。臣要说的，主旨已十分明了，望大王予以赐归，让臣安步返回家乡。”于是，再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