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7期


二胡,江南文化中生长的一棵树

作者:刘德福




  马头琴之于蒙古包、轱轳车、大草原,唢呐之于红高粱、信天游、黄土高坡,一方风情孕育一方乐器的生长。单就胡琴家族来讲,除了二胡之外还有音色、个性、色彩各不相同的板胡、京胡、坠胡。虽然他们都源自十一世纪前中国北方少数民族的“奚琴”,继承了北方少数民族苍凉悲壮的特质,但是,和不同的地域文化相互交融后就产生了为“河北梆子”、“秦腔”伴奏的板胡,为“京剧”、“汉剧”伴奏的京胡,为“河南坠子”伴奏的坠胡。当二胡和杨柳岸、乌篷船、小桥流水人家、人文荟萃的江南亲切柔绵地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二胡就成了江南文化中生长的一棵树。
  流浪的情结是二胡生长的一份养料。江南既是“几家茅屋护疏篱,红树参差映碧溪。更有幽人读书处,夕阳深巷板桥西”的江南,又是有着越甲三千般的一往无前和壮怀激烈,有着孤臣孽子般的卧薪尝胆与悲愤忧患的江南。江南既是丰厚沉重的,又是深邃悲凉的。苍凉的胡琴和柔婉厚重的江南文化结合后产生的沉重悲凉的气质契合了江南下层市民的心理追求。他们长期浸润在山温水软、柔意绵长的市民文化氛围里,同时又体会了战乱游离和家国的兴亡。二胡那深沉中含质朴,悲伤中见苍劲的乐声,成了他们心灵的知音。在如此丰厚的山水文化和心灵土壤中,胡琴这枚北方音乐种子,破土、发芽,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历练,变成具有江南风韵的二胡,长成为一棵江南树。
  二胡到了把流浪情结渗透进骨髓中的盲人音乐家阿炳手里时,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乐器了,二胡已经从沿街流浪的伙伴成为阿炳和人世间交流的眼睛、耳朵、嘴巴。阿炳这个被惠山泉滋润的江南汉子,被江南明亮月色浸浴的音乐精灵,携带着江南大地的人文情趣、生命意蕴,使二胡这棵音乐树上结出了一朵朵音乐之花。这些花,生长在江南的村镇小巷,市井人家,栉风沐雨,给漂泊者孤寂的心灵以温暖,给负笈前行者以希望的慰藉。然而,一棵树要想枝繁叶茂,花艳果香,必须有园丁的辛勤培育。阿炳是幸运的,他在有生之年遇到了音乐知音——杨荫浏,他们的相互理解与默契,为二胡这棵音乐大树补充了营养。尤其是他们二人共同完成了《二泉映月》这朵音乐奇花的培育,使二胡成为音乐圣殿中的参天大树。自此以后,二胡树上一朵朵的名花,璀璨夺目,一首首二胡名曲,破空而来:《江河水》、《赛马》、《良宵》、《光明行》、《空山鸟语》、《战马奔腾》、《三门峡畅想曲》……当这些二胡名曲和人们形成心灵交融的时候,一朵朵鲜艳的音乐之花就变成了果实。二胡成为江南文化中生长的一棵音乐大树。
  音乐树具有这样的特征:一种地理文化氛围中生长出独特的音乐树,要想成为参天大树,音乐之花必须和周围的人文环境交流,形成以这棵大树为中心的自足空间,这就是音乐树的“光合作用”。音乐照亮人们的心灵,人们的心灵丰富音乐的内涵。如果一首乐曲具有了超越时空的能量,那么,它就是音乐树上最大最鲜美的果实。一种种乐器形成了音乐的森林,音乐人和欣赏者是森林里的园丁和漫游者。我们缺少物质上的森林会感到呼吸困难,因为缺氧;我们缺少精神上的音乐森林也会感到心灵干枯,因为我们缺少灵魂的滋润。当一棵音乐大树,一朵音乐之花,一枚音乐果实,穿越时空在某个民族以至整个人类的心灵中产生共鸣震撼的时候,地域限制不住它,贫穷压抑不住它,卑贱俘虏不了它,它就是精神的王者,它就是灵魂中翱翔的神鹰!
  这不,“我”这个酷爱音乐的东北小青年,在人生危难的时候,用二胡,用音乐,用心灵抚平了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一曲《二泉映月》——二胡这棵音乐树上的灼艳的花朵,盛开在北京黄瓜园的普通居舍里,“我”和徐工一家用生命的阳光照射着它,一枚枚生命情感的硕果纷纷成熟。他们在采摘,在品尝,音乐仿佛是道不完的苦情话,流不完的辛酸泪,仿佛是抒不完的故园情,品不完的流浪意。他们或许看到了一个盲者踯躅在午夜的街头,二胡是他的另一种眼睛、耳朵、嘴巴,充满寒意的街头顿时开满了坚忍的花朵:他们或许看到一股山泉,欢畅跳跃,逗引出一地月光,顿时泉流呈现出冷凝凄清的色泽,昔时的欢快,今朝的忧郁,明天的未知,扭结成一条悲凉的大河,淹没自己,也淹没别人:他们或许看到一片森林中,晨光熹微,朝露晶莹,鲜花盛开,果实累累,而他们自己就是一个个快乐的鸟儿,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看到眼前的美景,不由得发出悦耳的啼叫,尽情融入大自然的怀抱!
  二胡,又是人类心中成长起来的一棵大树。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