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8期


寻找生命的确证

作者:郑劭清




  灾难、邪恶与死亡,都能在岁月的肌体上留下伤口,使人类的灵魂引起悸动。在九·二一大地震、九·一七纳莉台风先后侵袭台湾后,在美国九·一一世贸中心轰然倒塌声中,血腥与废墟使余光中,这个在海岛上聆听人类呼吸的诗人无法抑制住翻江倒海的情感,他写下了《九月之恸》。“恸”,不仅是那纵横江河的泪流,更是对那些失去幸福家园的人们流露出的真挚的痛楚和关切的目光。
  诗篇以一连串的追问开头,诗人的痛切呼之即出,这种形式使这个艺术架构一开始就有急促的节奏和强烈的感情。“九月啊”——这些苦难,使记忆与追问都定格在这个时间的坐标上。这个九月,不再是花木扶疏,风和日丽,而是镌刻着生死劫难的无法抹灭的记忆,是人们心头沉甸甸的一个惊叹号。
  确切地说,开篇的一连串追问,并不具备“问”的含义,因为它没有明确的追问对象,是一种并不希求答复的呼告,只是意在是宣泄诗人心中的情感,这种情感构成了一种气势,使诗篇一开始就显得雄浑大气。
  这些“追问”的过程,也是诗歌意义从模糊到明晰的过程。诗人“追问”的范围一步步缩小,关注的视线由远即近。从“黄道的几何学为何变成了黑道的美学”到“掉头而去”的“太阳”,到变脸的季节,再到山崩楼塌。追问的指向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接近。情感从恣肆到沉郁,由外化而内敛,节奏由密集至舒缓,铺展出一种经受灾难重击的人的心路历程。
  同时,这也是一种叙事演进的过程。在铺排情感的同时,我们也可以搜寻出事件发展的纹理。从“塌下来七重天”,“翻过来十八层地”到山崩楼塌,到亲人情人邻人被掳去,到哭成雨季的眼泪,无助的哭喊,呈现出一幅幅血泪相连的图景。这是一种记忆回溯的图景,诗人的心正在这回溯中滴着血。进而由这种苦痛情感的堆积,于是有了这样的哀叹:“世纪的窄门啊如此地难过,是怎样的门神,不放过我们呢?”感情的脉络贯穿前后,从开头的强烈凸现到与叙事齐头并进,到此时又彰显出来,始终有一种沉痛愤激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
  以上可以看作是诗歌的上半节,是诗人对生命被剥夺和被侵犯进行深切质询和追问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情感和叙事融合在一起,使本节既具有音乐的节奏感,又具有一种视觉的冲击力。以下部分可看作是诗的下半节,是对上半节的一种回应。对于“九月”的灾难,我们又做了些什么呢?——我们“用哀思砌成公墓”,“齐声颂祷”,将挽歌刻成石碑。紧承上半节澎湃的哀伤和撕心的哭喊,下半节,却有着勇于直面的沉静和安宁,这在节奏上是一种回应。在这种反差的氛围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生命的韧劲与刚性。
  如果说上半节是对生命被剥夺和被侵犯作出的质询和追问,那么下半节就是对人的生命的坚韧和绵延寻找确证。诗人开篇即已捕捉到了“黄道的几伺学”已经变成“黑道的美学”,“金色的季节”已经变成“黑色的月份”,这意味着生存的和谐与秩序已经被打乱被破坏,生命被剥夺遭戕害,人类的生存境况布满了阴云,但诗篇情感转而从涌动到趋于平缓,这一流程正是生命意义得到确证的过程,也是秩序重建的过程。苦难以后,人们并没有崩溃垮倒,他们哀悼,纪念,而且诗人指出,不管灾难降临到谁身上,“不管把他带走的/是烈火熊熊,是洪水汹汹”,这只是一场“大地破胎的阵痛’,而已。开篇的“九月”,是时间坐标上的一个点,结尾的“阵痛”,也是我们人类文明进程中的一个点。这两个点相互呼应,昭示这些灾难只是我们长途跋涉中遇到的一块绊脚石而已,人类的生命还将顽强地延续繁衍,人类的文明依然是阳光普照!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