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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白星低呜一声,在他身上磨蹭著,充满灵性的大眼似是看出他郁结的心情,于是伸出粉红色的舌舔舐他满是胡须的脸。

  刑軦幽幽叹息,伸手抱住白星温暖的身子,大脸埋进在它柔软的白毛中,口中呢喃著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呢喃。

  那几不可闻的呢喃,发自内心却隐没在白毛之间,终了,只剩一团难以辨认的模糊声响。

  白星感受到他沉重的心情,温驯地任他搂抱,偶尔发出几声呜咽安慰他。

  久久,他抬起头迎视那双晶灿的眸子,却仿佛看到另一双眼,那双眼亦是如此晶亮耀眼、亦是这般生气勃勃,然而……

  他甩甩头,勉强扯出笑容,“白星,你知道吗?我这趟出门遇到好多不怕我的人喔!”

  从白星的眼中,他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熟悉的大胡子,熟悉的凌乱长发,舆不熟悉的落寞,“他们不怕我惊人的身形,很亲切地跟我说话,还、还说我是好人耶!”

  白星湿濡的鼻子顶顶他的脸颊,替他高兴,明亮的眼却隐隐散发愁绪。

  刑軦牵强的笑容在白星清明的目光中倏地垮下,他对自己的倒影、对这双如此像她的明眸,低切诉说心底深处纠结错乱的情思,“可是……我、我不能接受她,她是如此的不凡,总有一天,终会发觉自己只是一时的……迷惑,然后转身离去,就像以前那些饱受惊吓的姑娘一样,走得远远的、走出我的生命……可是,这回、这回我迷失在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中、沉溺于她多变的风采,如果……她在我眼前离开,我还能作回自己吗?”他未竞的话语消失在酸涩之中。

  他体会得太晚,也太……伤神了,她眼里的依恋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可欺的性子,抑或是他的“好摸”?

  如果只是一时的迷恋,总有一天,她会抽身离去。

  他紧紧闭上眼,将脸埋进白星鼓动著生命脉动的颈间,藉由那规律的节奏平定心中纷乱的情思,也藉由那柔细的白毛吸去眼角的湿气。

  寒意在山间散播开来,雪,自天际缓飘而下,树下相依偎的一狐一人,渐渐和雪色融成一片。

  领天帮大厅,咸化老人端坐上位,精明的老眼扫向“三八二人组”,最终停留在一脸疲惫的红衣女子身上,“张姑娘?”

  “是的,家父正是宁远镖局当家,张锦童。”

  “你是老二吧?”他上下打量著眼前女娃儿。嗯嗯,这娃儿相貌好,眼神好,瞧她这站姿,身手应该也不错。

  “是的。”张红莲躬身回道。原来鼎鼎大名的咸化老人生成这副模样,的确很像爱整人的古怪老头。

  “哦?”咸化老人突地抬手,一道紫光向她疾射而去。

  她听得破空声,凝神一看,手一抬便接下迎面而来的暗器,定眼一瞧,一片紫色花瓣,是咸化老人身边的那盆花?

  “哈哈哈!身手不错,配老三正好。”咸化老人高兴得猛拍大腿,发皱的脸皮扯出大大的笑容,眼里净是满意。

  俏脸闻言一红,偷偷瞟了眼刑軦,只见他低著头,杂乱的长发和大胡子掩去他的表情。

  “娃儿,你定亲了没?”咸化老人兴致勃勃,好像喜事临门一般。

  “我已决定终生不嫁。”让她改变心意的人拒绝了她,所以她又回到终生不嫁的想法。

  咸化老人耸高了眉,“不嫁?!那老三怎么办?”他应该没算错啊!这娃儿和老三正是一对。

  刑軦听不下去了,冒著被责罚的危险,抢先说道:“师父!我跟张姑娘没什么,您别胡说。”

  “胡说!我明明算出——”他陡地停下话,转头欣赏窗外纷飞的雪花。

  展观风可好奇了,“算?”师父的术数功力精湛,这回又算出什么了?

  “没什么,”呵,天机不可泄漏。他突兀地转移话题,“老三,东西呢?”

  大跨几步走到厅前,递上紫檀盒子。

  咸化老人自盒内取出玉雕蟾蜍,“嗯,正是蟾蜍新娘子。”老眼瞥向落寞的张红莲,“听老八说你很喜欢这玩意儿?”

  张红莲被他那句“我跟张姑娘没什么”刺伤了心。她又回到“张姑娘”了,这几日来的相处,终成一场轻飘过眼的烟雾吗?

  “娃儿!”咸化老人等不到回答,不耐烦地嚷了声。

  她收起溃散的心绪,低声回应,“是。”

  “你很喜欢这个蟾蜍新娘子?”

  “是。”

  “那你就一道参加我的寿宴吧!”

  “多谢帮主好意,但我京城里有事,得尽快回去。”她脸色死白,咬牙道出了结—切的决定。

  “那之后我再派人将东西送回去。”

  “如果帮主同意,宁远镖局愿奉还此物,当年的契约到此终止。”

  咸化老人纳闷地望著她,“你不是很喜欢蟾蜍新娘子?”

  新娘子,好刺耳的字眼。她倏然抬起下巴,直视咸化老人,“是很喜欢,可我听展公子说那是您的作品,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嗯……”咸化老人沉吟一会儿。他算错了吗?罢了,有缘的话总跑不掉,

  “也好。”

  “那么,请帮主写下字据证明契约终止,我明日便启程返京覆命。”

  咸化老人眉一挑,“这么快?”取过仆人送上的纸笔,振笔疾书,“不多住几天?”他希望能多留她几天,让事情有所转机。

  “不了。”

  “我叫他们送你回去?”

  她脸一白,嗓音微微颤抖,“不需要。”

  “唉!”他瞄了瞄努力掩饰担心的三徒弟,再瞧瞧模样快昏倒的女娃儿,语意深长的道:“水火可以是不相容,但也可以是互补的,想太多只是徒然。”

  没反应?算了,让他们自己去想清楚。

  “人心险恶,一个姑娘单独走在路上总是危险,不然我另外派人送你总成了吧?”

  “多谢帮主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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