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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读出她的疑惑,他冷然地说道:“还能有什麽,就是一张写著武功秘笈的羊皮,他们已追了十几年,据说是一百年前在西域出没的武林前辈遗留下的东西,与中原的武功有极大的不同,鬼魅飘忽,难以捉摸。”

  想起他在林子里与破屋里展露的功夫,白玉银有些明白了,当晚他定是抢下了那只羊皮。

  彷佛察觉到她心里所想,他紧接著说道:“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他叹口气,抚过她的眉眼。“这事说来有番曲折,过程也极复杂,可这些都不是我想告诉你的,往後咱们的日子还长得很,我会再对你详说。”

  听见往後咱们的日子还长得很,她的面颊热了起来,连心口都暖暖的,像要化开的糖霜,若是前些日子他同她说这样的话,她便要闪躲,一笑置之,可现在她的心境却产生了变化……

  “他们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就发现有人跟踪他们,他们也不动声色,就这样将我引到一个山谷,四人围攻我一个,为了自保,我杀了一个,砍了一人的手臂,却让他们打落山崖。”

  她震惊地看著他。“你……摔落山崖。”

  她忧心的眼神让他勾起嘴角。“我坠落时在半山壁抓住了一截树干,在那上头吊了一晚上,当时我真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了,我让他们打了一掌,伤得不轻,四周又都是峭壁,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就算要疗伤也得十天半个月,我滴水不进,怕也是捱不过……”

  “你怎麽无事的?”她心急地插了话。

  “一个樵夫上山想多捡些柴火过冬,碰巧瞧见了我。”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上头待了两天,又冷又饿,若不是他,我想我是真要死在那儿了。”

  她打了一个冷颤,垂下眼来,原来那时他在生死关头……

  他抬手抚摸她乌黑的发。“我那时想著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心里念的都是你,不知你是不是一边数著日子,一面骂我没能及时回去与你过年节,肚子饿的时候就想著你为我做的馒头。”

  “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才将你绊住……”她的声音渐小。“我虽然失望,却也没想……放弃,可娘的病越重,就越是无法克制对父亲的咒骂及怒气,那狰狞的模样……让我越看越慌,越来越害怕……若我有一天也成了这样怎麽办?厌倦了总是这样等待的日子,一再的毁诺,一再的道歉……两人的感情在岁月里渐渐褪色、破碎,最後只能藉酒浇愁,然後在黄汤里连自己都迷失了。这念头像虫子一样钻进了脑里,怎样也挥不去。”

  他沉默著,收紧双臂。

  她轻叹口气,继续道:“娘要我忘了你,而且积极地找媒人想把我嫁掉,我让她弄得烦了、气了,好几天不想理她,那些天雪下得很大,店里生意一直不是很好,没什麽客人上门,我宁可待在店里,也不想回去听娘唠叨,逼我嫁人;回程的路上我走得很慢,还特意绕了远路回去,心里只盼著回到家後,娘已经睡了,这样她就不会骂人,也不会丢东西出气,回到家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要冻僵了,走到厨房想为自己弄碗热汤,就看到娘倒在地上。”

  她闭上眼,彷佛还能瞧见那天的情景。“她的身体冰冷没有反应,我吓坏了,冲出去请大夫,想到娘没有人照顾,赶紧又到隔壁请吴婶看顾,吴叔要我别慌,说他去请大夫,叫我回屋去照顾娘,我搓著她的手脚,想让她暖和,眼泪不听话的直掉;我一边搓著她的手一边跟娘说只要她醒来,我以後不再跟她呕气了,以後都听她的……娘像是听到我的话似的,动了一下,我不停地跟她讲话,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於发出一点声音,我贴著她的耳朵,才听清楚她在叫爹的名字,我说爹快回来了,要她撑下去,吴婶烧了一锅热汤,让我给娘喝下……”

  她颤抖的声音让他心口一阵紧窒,他很想说些什麽,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打断她的时候,只要她肯说他就会听,甚至可说他非常乐意倾听,这些年来她将话都藏在心里,他不停试探她却总是闪躲,如今她肯说出来,他的心也踏实许多。

  “大夫说怕是撑不过了,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又受了寒,无疑是雪上加霜,娘昏了两天一直没醒来,第三天晚上又下了大雪,风把门窗吹得嘎吱嘎吱地响,娘忽然睁了眼,说那声音吵人得很,我同她说明天就找木匠来,她点点头说好,然後握著我的手问我爹回来了吗?我跟她说快了,爹很快就回来了,她笑一笑没说什麽,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银子,别等石头了,娘就这件事放不下,你答应我吧!我说:好,不等他。娘要我起誓这辈子绝不能嫁给你,不能走上她的路。”

  他箍紧她,听见一声叹息。

  “我答应了,这辈子绝不嫁你。”

  米粥与馒头的香味溢满整间屋子,两人静静地都没说话。

  这是娘最後的要求,答应我你不会等他,不会嫁他,不然……我死不暝目……

  娘……

  答应我。

  我答应。

  她动了下,他双臂的劲道旋即加重,她轻叹一声,将思绪由过往拉回。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他粗哑地开了口。

  “早说晚说又有什麽差别。”她摇头。“我原本没打算提这些的。”

  “当然有差别,你不该一个人承受这些。”

  他语气中的不舍与愧疚让她抬起头来。“你不用自责,这不关你的事,就算你当日守约回来,娘还是不会答应我嫁给你的。”

  他盯著她微湿的眼眸,哑声道:“我不问你母亲,我只问你的意思,你真不想嫁我?”

  她尴尬地移开眼神,他却不让她逃避,拇指轻轻扣住她的下巴。“我对你的心意,始终没有变,你知道的不是吗?”

  叹息声散落在空中,她抬眼望他。“你喜欢我什麽呢?我不懂,我已经不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银子妹妹了,不再是了。”有时她甚至对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知道。”他温柔地注视她。“我们都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没有人是,人会长大,经历许多事,然後改变。重要的是我还在这儿,你也在这儿。”

  他的话轻轻滑过她的心房,她垂下眼,眸中的湿意让她无措。

  “银子……”

  他的叹息吹过她额际的发,双臂又缩紧了些。

  “一辈子不嫁我吗……”

  额头有种温热的感觉,柔软的触感让她红了脸,他的唇贴著她的发移动。“你不能嫁我是麻烦了些,可若舍了这夫妻的名分,能让你安心,这也不算什麽。”

  她抬眼望他,叹息声自她口中逸出。

  “你还是不愿意同我在一块儿?”他哑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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