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游记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生气蓬勃地出现,这是中外各国的文学史逐渐趋于成熟之后的情况。然而任何一个民族只要进人了文明的阶段,开始形成审美的情趣与需求之后,每当面临着自然景观的变幻莫测和惊心动魄,山水风光的浩瀚壮丽或妩媚旖旎,以及人文胜迹的触发情慷与叩击灵魂,肯定都会产生出吟咏和描摹的冲动来,这在荷马和屈原的诗篇中间就有着明显的表现。他们在这方面留下的文字,作为游记文学的滋筋来说,确实是很辉煌和璀璨的。
  游记是一种充满独创个性和心灵自由的文体,它描绘着自己独具慧眼的印象,抒发着自己内心被撞击和震颇之后的情思,进而形成为鲜明的形象、灼热的感情与深刻的哲理之融合。只要游记作家的个性与心灵愈趋独创和自由,就愈能挥发出此种文体的察赋,写出的篇章就会愈趋美好与高旷的境界。在一部光辉的中国文学史上,曾经涌现过多少杰出的游记作品。而当二十世纪来临之后,随着以“五四”为标志的思想启蒙和个性解放思潮的兴起,游记创作也就获得了更大规模的发展。在这些篇章中既出现了种种迷人的客观景物,又涌动着作者与其接触和交流之间,不断闪烁出来的内心的欢乐或悲枪,从而写出了主观的体验、领悟、咏叹或呼号,思考着人类与大自然之间的关系,思考着人类历史的命运与前途,还从中充分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操与人格的魅力,这样才会引起广大读者浓厚的兴趣,并且在阅读的过程里获得很大的启迪。
  关于编选本书的若干原则和措施,经与出版社主待其事的李文兵先生、王玉梅女士和王海波女士详细磋商后确定,选录的篇章要尽量囊括更多著名的景点,其中又尽量着眼于国内的旅游胜地,国外的景点则略选几篇,作为阅读中的参考与比较。这是由于考虑到在喜爱浏览游记的读者朋友们中间,绝大多数是侧重于游历国内的名山大川,因此像这样编选出来就更有益于欣赏、研究和借鉴。而从选录每篇文章的标准而言,则要求艺术性较强,文字流畅好读,能够体现出种种从朴素直至绚丽的美质。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又要求形象较为鲜明,并含有溶入于其中的情致与哲理。而从作者的阵容来考虑,则又要尽量包括这百年中间陆续涌现出来的前后几代人们,伴便从历史的进程中体现出审美情趣的变迁。
  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涌现出来的游记作品,其数量是非常巨大的,要在如此有限的篇幅中间,编选出若干提供给广大读者朋友们浏览的作品,这确实是一桩十分困难的工作,无论怎样进行编纂,总会产生无法避免的遗珠之憾。更何况文学艺术作品以表现各自的个性和风格为恃长,迥然不同于自然科学领域追求在共性的基础之上获得提高与突破,因此如果要对于前者进行评价的话,其标准和尺度比起对于后者的衡量来,自然就要带上大得无可比拟的相对性。尤其是从一个具有较高艺术涵养和敏锐审美感觉的旁观者眼中,无疑是更容易出现此种带有强烈色彩的或褒或贬的不同见解。《周易·系辞》所说的“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萤仲舒所说的“诗无达话”(《春秋繁露·精华》),正就是这样的意思。更有甚者的是像列夫·托尔斯泰竟狠狠地摊榆过莎士比亚,对于《李尔王》这样公认的杰作,都称之为“拙劣的作品”,十分武断地宣称他“可以成为任何角色,不过他不是一个艺术家”(《莎士比亚论》) ;而福楼拜却又认为托尔斯泰的杰作《战争与和平》,从第三卷之后就“可怜地往下堕落”(一八八O年一月致屠格涅夫信)。面对着这样纷纭复杂的见解,真是难兮哉其为选家乎!然而为了减少大家寻觅与检索诸多作品的不便之处,编纂有关的选本肯定又是必须从事的工作。这就只好从编选者审美的水准、眼光与情趣出发,并且尽量做到照顾多样的审美需求。在经过了慎重的爬罗剔抉和讨论研究之后,终于编纂出了目前这样的选本,大体按作者年序排列。竭诚地期盼着在许多专家和读者朋友们的指点底下,让它获得不断的改善与提高。
  多么希望喜爱游记作品的读者朋友们,在经过认真和细心的阅读、揣摩与分析之后,能够做到总结与反思二十世纪游记创作的种种长处和不足。而如果又能够将这样的意见充分地反馈给许多撰写游记的作家,那就肯定会促进此种文体在二十一世纪的迅速迈进和重大丰收。正像提倡接受美学的德国学者尧斯所说,“文学作品的历史生命没有其接受者的积极参与是不可思议的”(《作为向文学科学挑战的文学史》)。更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有许多读者,都像这样极大地提高了自己审美的水准与境界,然后也去撰写游记的话,那么二十一世纪游记创作的前景就肯定会变得无比的开阔和美好起来。
  林非 二00一年一月十七日 于北京静淑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