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朝鲜停战协定签署仪式和战俘谈判

作者:阎稚新





  
  年前,当年参加朝鲜谈判的林戊荪战友告诉我,1953年在西方出版的书籍中有两张我的照片。翻开这历尽沧桑仅存的孤本,半个多世纪前参加朝鲜谈判的日日夜夜恍若昨日。同人亦发现,在我国出版的正式文献上有彭德怀签字照片,我也在后排见证。从1952年到1954年,我是以板门店联合红十字会中方代表的身份参加朝鲜谈判的。当时也只有国际红十字会代表才可以进入对方占领区。
  
  赴朝前我曾接收毛岸英遗物
  我还没到朝鲜,战争的残酷就透过前线的硝烟传到北京。最使我感到震撼的是接收毛岸英烈士的遗物。
  1950年11月25日,美机疯狂轰炸大榆洞志愿军总部时,在志愿军总部担任俄语翻译兼秘书的毛岸英,在美机几十枚凝固汽油弹的火海之中,不幸牺牲。不久志政组织部将毛岸英的遗物,送来总政组织部。
  我那时在总政组织部兼管志愿军的优抚工作,亲手检点过这包烈士遗物。这是一个普通的包裹,里面只有几件洗干净的衬衣、内裤和鞋袜。最大的发现是遗物中夹着毛主席写给毛岸英的一封信,是四十年代从延安托林彪捎到苏联的。这是毛主席在三四页泛黄的麻纸上,用毛笔行书写的一封亲笔信。可惜过了五十多年,对信的内容已经淡忘。印象中只记得毛主席谆谆嘱咐儿子毛岸英:要好好学习苏联经济工作,将来为新中国建设做贡献。
  看着这一件件遗物,我不禁想起1950年春和毛岸英偶然相邻的情景。当时我在太原战役前线被子弹击中胸膛,从心脏和脊椎间斜穿而过。九死一生后转到北京治疗养伤待命,住在中组部前门外利顺德饭店招待所。当时毛岸英的岳母张文秋大姐也住在那里,同在一个小灶餐厅就餐。毛岸英和他的新婚妻子刘思齐,每逢假日就来招待所看望张大姐。我初次看到毛岸英时,他穿一身朴素的蓝布中山服,体型修长,相貌英俊,和年轻时的毛泽东有几分相像。那时他刚二十多岁,但显得很稳重。和不苟言笑的毛岸英相反,刘思齐笑容甜美,背着一个帆布书包,一身学生装扮。他俩是1949年开国大典后结的婚,那时还在新婚蜜月之中。
  毛岸英夫妇和邻居们一样,进进出出,也逗一下我两岁的儿子。这个四合院顶棚下的天井里,摆一个乒乓球台子。毛岸英和刘思齐常在一起打球,有时我也和他打两盘,不计输赢。巧合的是,毛岸英1948年从苏联回国后,还曾经到我老家临县搞过土改。作为毛主席长子,毛岸英牺牲时年仅29岁,也没留下一个后代。战争的残酷和命运的莫测可想而知。
  这包遗物经我检验后上报总政首长,按要求应该交给家属。不管经历了怎样的周折,它肯定要经过毛泽东的手。最高领袖把儿子放到彭德怀身边,除了对总司令“唯我彭大将军”的信任,还有对湖南同乡个人的托付,彭德怀的压力可想而知。
  不久,我就受命作为国际红十字会板门店小组的中方代表前往朝鲜三八线高丽古都开城。当时《人民日报》还发了消息。
  
  亲历朝鲜战争停战协议签字仪式
  1953年7月26日,朝鲜持续三年之久的大规模战争,经过上千次的艰苦谈判终于达成停战协议。我作为板门店联合红十字会中方代表,首先参加了双方首席代表的板门店签字仪式。
  7月27日9时30分,出席签字仪式的双方人员,分别由大厅的西门和东门入内就座。大厅东部、西部作为双方出席人员的席位,各有一排排可坐300人的长条木凳。西部第一排就座的有中朝方面的杜平、曾思玉、张明远、李呈瑞与张香山、王焰等领导人。我坐在他们身后的木凳上,等待着庄严时刻的到来。
  这座签字大厅规模很大,双方商定共有一千多人参加,每方各有300名代表,各国记者数百人,大厅需要占地1000多平方米的面积。根据双方协议,签字大厅及内部设备,由朝中代表团提供和布置。这是一个关系全球观瞻而又极其紧迫的繁重任务。有的美国记者说:“摊子铺的这样大,要修到何年何月呀?”不料,朝中方面早已从全国各地把预制配件紧急调运到开城,经过通宵达旦的设计和施工,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奇迹般地矗立在板门店了。
  上午10时整,我方首席代表南日大将与对方首席代表哈里逊中将,从南门走进大厅会议桌前,各自在事前准备好的朝、中、英三种文字的9本朝鲜停战协定上,用了不到10分钟时间,就顺利地完成了签字仪式。唯一的插曲是,美国首席代表哈里逊中将一反翻译常例,坚持把中文译名改成“海立胜”。看来,这是美式的阿Q精神。
  随后在汶山的一个帐篷里,“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国陆军上将克拉克,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了字。他在签字后说:“当我在停战协定上签字时,我知道这件事并未结束。”接着他又沮丧地说:“敌人甚至较以前更强大,更具有威胁性。”
  值得注意的是,在停战谈判和签约中,一方为朝鲜和中国,一方为美国代表的联合国,但没有当时南朝鲜的代表。据我的记忆,这一方面是由于朝鲜方面的坚决不承认李承晚政权的合法性,另一方面也是美国和南朝鲜当局在战和问题上产生裂痕,担心坚决反对停战的李承晚影响和谈。而我方则对朝鲜政府给予了最大的尊重,由朝鲜人民军南日大将出任朝中方面首席代表。
  
  彭德怀用毛笔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怀着喜悦的心情走出签字大厅,在回开城的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街道上的扩音器里,传来了金日成元帅和彭德怀司令员停战命令的声音。夜幕降临,板门店中立区的探照灯光柱,骤然升起,划破天空。这是双方代表签署停战协定后12小时起立即生效的标志!
  7月27日下午,已在北京主持军委工作的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到达开城,下榻来凤庄。当天晚上,彭总出席了志愿军代表团庆祝停战的晚会,还高兴地观看了由著名越剧演员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的《西厢记》。当时越剧团隶属总政归志愿军建制。余兴未尽的彭总还走上后台勉慰演员说:“你们这些小鬼不容易呀,从老百姓一下子变成志愿军!”
  7月28日上午,我又有幸在开城参加了彭德怀司令员签署《朝鲜停战协定》的隆重仪式。彭德怀在代表团李克农、杜平、乔冠华及李呈瑞、张明远等领导人的簇拥下走进松岳堂,腰杆笔直旁若无人,一派大帅风度!几十个中外记者蜂拥而上,镁光灯闪成一片。
  彭总从容地戴好老花镜,看着摆在面前的《朝鲜停战协定》,拿起毛笔。和前天“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在纹山用钢笔率性潦草的签名相比,彭总端握狼毫一丝不苟地签了彭德怀三个大字。在双方悬殊的火器停歇以后,两种文化的差异越发凸显。
  看着彭总倔强的棱角,这是一个东方男子汉的形象。我想起1939年在山西沁源县支角村第一次听他讲话的情景。那时我是抗日决死队的年轻教导员,第一次听作为八路军副总司令的彭德怀训话。他身穿普通灰色军服戴着“八路军”臂章,也是这种不屈必胜的表情,在龙王庙用那铿锵的湖南话一气讲了几小时。
  彭总签字那天也是普通军装,那时还没有军衔。那年他55岁,短短的平头已看见白发,但他的每一个字都震动着世界。他在签字后谈话说:“朝鲜战争证明,一个觉醒了的爱好自由的民族,当它为祖国的光荣和独立而奋起战斗的时候,是不可战胜的!”
  后来身陷逆境的他在《自述》中可能更真实地表现了他的军人个性:“我在签字时心中想,先例既开,来日方长,这对人民来说,也是高兴的。但当时我方战场组织,刚刚就绪,没有充分利用它给敌人以更大打击,似乎有一些可惜!”
  在彭总签署朝鲜停战协定的珍贵照片上,也有我在后排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
  
  烟火舞会不夜天
  当晚,在彭总签过字的会议厅里举行庆祝舞会,总政越剧团上海姑娘们化妆伴舞。我们以往驻地相邻,曾有来往。在庆祝停战胜利的舞会上相逢,再也不用怕飞机的轰炸防空警报的干扰,格外尽兴,直至东方欲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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