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萧军与毛泽东

作者:张毓茂





  我和萧军先生是忘年交。在上一世纪50年代初期有幸拜识先生。那时他正身处逆境,对我这个敢于同他交往的东北小老乡,十分亲切,无话不谈。谈的最多的是关于鲁迅和毛泽东。
  萧军说起毛泽东,总是充满尊敬和爱戴的感情。他认为毛泽东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伟大人物,文治武功,都是前人所无法比拟的。在延安时期,萧军与毛泽东有过一段亲密的交往,书来信往,毛泽东经常邀请萧军“惠临一叙”,称赞萧军说:“你是极坦白豪爽的人,我觉得我同你谈得来。”萧军是非常讲义气重感情的人,对于领袖给予的关怀和友情,铭刻在心,终生不忘,即使在被严厉批评、遭受不公正处分的二十年里,也始终没有动摇对毛泽东亲切的感情。
  萧军先生说,他第一次到延安是1938年3月中旬,那时萧军因反对阎锡山倒行逆施,愤而辞去“民族革命大学”的教职,想到五台山去参加抗日游击队,直接投身前线的战斗,为此途经延安。毛泽东听说萧军到了延安,就派秘书邀请萧军见面。萧军却以不便打扰为由辞谢了。想不到第二天毛泽东却亲自登门拜访,并在招待所宴请了萧军。这下子把萧军深深地感动了。萧军晚年回想这一往事,还感到愧疚。他说:“毛主席当时真是礼贤下士,平易可亲,气度非凡。和毛主席相比,伟大的是毛主席,自己年轻气傲,就太渺小了。”在延安逗留期间,萧军曾应邀参加了不少活动,又曾见到毛泽东。如在陕北公学开学典礼的会场上,毛泽东看见萧军时就把他介绍给在场的陈云、李富春、成仿吾等同志,拉着萧军一起在操场上会餐。在尘土飞扬的大风中,轮流地共喝一个大碗里的酒,开怀畅饮,高谈阔论,放声大笑。那种“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豪迈壮观的场面,非常投合萧军的脾气,使他激动万分。直到晚年回想起来,仍然神采飞扬,心向往之。
  萧军第二次去延安,是在1940年6月,从此生活和工作在延安,直到抗战胜利。萧军刚到延安,感到这里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光明,到处生机勃勃,充满活力,便满腔热情地投入工作。他被选为“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简称“文抗”)的理事,以后又被推为七个主席之一,还担任了《文艺月报》编辑,“鲁迅研究会”主任干事,《鲁迅研究丛刊》的主编等等。在从事大量的文化社会工作的同时,萧军仍继续撰写他的长篇巨制《第三代》,还不时在《文艺月报》、《解放日报》等报刊上发表杂文和评论。萧军到延安的初期,工作辛勤积极,心情是十分振奋的。
  然而,萧军生性豪放不羁,坦率直言,却不注意方式。这就使他在人际关系上很快出现了矛盾。比如,他在《文艺月报〉上发表文章批评何其芳的诗《革命,向旧世界进军》和周立波的小说《牛》。说何其芳那首诗“我感觉不到情绪、形象、音节、意境……只是一条棍子似的僵化了的硬棒棒的东西。”萧军甚至说“这不是诗,何其芳不适宜写诗。”如此尖刻的批评,自然引起何其芳等人的反感。当时刘雪苇曾出来为何其芳辩护,萧军又在报上同刘雪苇展开激烈的争论。再加上革命文艺队伍从上海左联时期就开始出现的宗派主义倾向,在延安也仍然存在,就更使萧军感到苦恼、烦躁。这时,周扬在《解放日报》上发表了《文学与生活漫谈》。烦躁的萧军看了这篇文章就更烦躁了。周扬这篇文章在论及延安当时文艺界情况时,指责了一些作家,说他们写不出东西却把原因归之为没有肉吃……周扬的指责激怒了萧军。他便与艾青、罗烽、白朗、舒群等开了一个座谈会。由萧军执笔,把大家意见归纳为一篇文章。题目是《〈文学与生活漫谈〉读后漫谈集录并商榷于周扬同志》。这篇文章针锋相对地说:人要吃肉,是生理需要,和吃饭、睡觉、结婚一样都是正常的。只有三种人不想吃肉:一是发下了宏愿决心不吃肉……二是生理上有不吃肉的毛病,三是像周扬同志那样有自己的小厨房可以经常吃到肉……此外,还讲到凡是到延安来的,都不是为了吃肉,是为了来革命;正如周扬到延安来不仅仅是为了当院长、吃小厨房和出门有马骑……一样。文章也寄给《解放日报》,却被退回来,艾青、罗烽等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争强好胜的萧军却认为不公平,太不民主。在萧军看来,既然周扬可以写文章批评别人,为什么反批评的文章得不到发表呢?他对这种“宗派主义和行帮作风”十分反感。这期间,萧军还碰到一些其他不愉快的事,懊恼之余,便想索性离开延安回重庆去,以便直接和反动派进行短兵相接的斗争,省得在这里生闲气。
  1941年7月下旬,萧军到毛泽东那里去辞行。毛泽东感到十分意外,便诚恳地询问他为什么要离开延安?希望开诚布公地提出来。毛泽东的热诚感动了萧军,他便直言不讳地批评了某些同志的宗派主义行帮作风,也指出了所见到的延安的一些不良现象。当然也谈到了同周扬的有关争论和《解放日报》的不公平做法。毛泽东非常认真地听取了萧军的倾诉,虚心地接受了其中合理的部分,同时对有些问题做了深入的分析和解释,对萧军的偏颇和局限,也没有一味迁就,做了平等的朋友式的批评和劝导。萧军是一个豪爽的硬汉。毛泽东的理论素养和人格魅力,使萧军感佩和倾倒。至于他和周扬的争论,毛泽东并没有表示什么倾向性意见,只是给萧军出了个主意:
  “《解放日报》不发表你们的文章,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不是有个《文艺月报》吗?可以在那上面发嘛!你看怎样?”
  萧军心情舒畅地接受了毛泽东的建议。接着又问毛泽东:“在文艺方面,党有些什么政策呢?”
  “哪有什么文艺政策?现在只忙着打仗、种小米,暂时还顾不上呢!”毛泽东诚恳地请萧军提建议,萧军便把自己近来考虑的想法和盘托出:
  “党应当制订有关文艺的政策,使延安和各个抗日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者有所遵循,统一思想和行动,加强团结,更有力地引导革命文艺工作健康发展。”作为具有高深文化素养的革命领袖,毛泽东早已在构思和设计文化战线上的战略部署,为了鼓励和安抚萧军,并把他纳入革命文艺发展轨道中来,毛泽东便因势利导地支持萧军的建议,说:
  “这个建议很好,你别走了,帮我收集一下文艺界各方面的意见和情况,作为将来制定文艺政策时的参考,你看怎样?”萧军当时即爽快地表示:一言为定,不走了。
  萧军回家以后,立即把手里现有的一些材料陆续寄给了毛泽东,并于7月8日给毛泽东写信,向他借阅《毛泽东抗战言论集》,同时要求再次见面谈谈。萧军等了将近一星期,未见毛泽东回信,他便不耐烦了,又萌生去意。7月15日萧军又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
  泽东同志:
  本月八日曾有一函奉达,想已收到。惟迄今不见回示。我推测原因或许不外以下三种:1.信未收到。2.近来工作忙。3或是我的要求“不可能”或有“越级”等嫌疑。如属第一、第二两项,我还愿再等一星期,如属第三项,我也就决定不再干求了。我所以要和您作一次谈话的原因,除开施政纲领之中引起我一点不能决定的疑惑外,附带还有把一年来在边区的观感,尽情说出,虽言一得之愚,对于党的本身,或有小用。因为我到边区一年有余,近来很想到大后方行走行走,此会晤算作“告别礼”也可。余无他求。敬祝近好。附上第一信收条。
  萧军
  一九四一年七月十五日
  8月2日,萧军接到了毛泽东的复信:
  萧军同志:
  两次来示都阅悉,要的书已附上。我因过去同你少接触,缺乏了解,有些意见想同你说,又怕交浅言深,无益于你,反而引起隔阂,故没有即说。延安有无数的坏现象,你对我说的,都值得注意,都应该改正。但我劝你同时注意自己方面的某些毛病,不要绝对的看问题,要有耐心,要注意调理人我关系,要故意的强制的省察自己的弱点,方有出路,方能“安心立命”。否则天天不安心,痛苦甚大。你是极坦白豪爽的人,我觉得我同你谈得来,故提议如上。如得你同意,愿同你再谈一回。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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