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拿破仑的失败与专制之痛

作者:施京吾





  “大革命结束了!”
  1799年12月15日,拿破仑当选为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临时执政府首席执行官,他在宣布新宪法时说:“大革命是按发动革命时的那些原则确定的,现在革命结束了。”大革命真的结束了吗?或者说,发动革命时的那些原则真的得到确定了吗?
  顾准在《直接民主与“议会清谈馆”》一文中却问到:“罗伯斯庇尔不死,而且彻底胜利了以后怎样?也许,答案是罗伯斯庇尔自己会变成拿破仑,不过这个拿破仑也许不会称帝,不会打算建立一个世袭的皇朝,也许,区别只不过是这一点点,这种区别在现代看来,无关重要。”
  显然,拿破仑比罗伯斯庇尔走的更远,他不仅称帝,而且建立了一个世袭皇朝;不仅成为法兰西的一个时代,也成为欧洲的一个时代——由此,我们不得不再问一次:大革命真的结束了吗?
  对于任何一个运动“如果只考虑到它的思想意识,而不考虑到它的拥护者的气质和社会状况的话,就不能看出它的深度。”法国历史学家乔治·勒费弗勒在其上下卷《拿破仑时代》这部史学界公认的史学名著里,所要揭示的正是这个问题。
  拿破仑作为法国大革命政治遗产的继承者,面对全欧洲封建势力的围剿和法国国内保皇分子仇视这样的社会环境,他捍卫了大革命的成果,巩固了大革命的成就,而他本人也野心勃勃、私欲膨胀,这是他的气质。正是这样的社会环境和追随者的气质,使大革命最终为共和国缔造了一个皇帝:拿破仑·波拿巴。他出现,使大革命的历史变得极其复杂和富有内涵。如果我们试图对法国大革命做出全面而深刻的思考,就不能仅局限于大革命本身,更在于它的继承。
  1769年8月15日,拿破仑诞生于法属科西嘉岛一个没落贵族家庭,他性格顽劣、争强好胜、沉默寡言,10岁时便被父亲送往法国东部布里埃纳的军校,以期得到管教,可他在学校里继续发挥着凶悍的性格,既打败了比他大的同学又使他更加冷漠和孤独。5年后,拿破仑以优异成绩被保送巴黎军校深造,不久却因父亲病故中断学业而入伍从戎。1785年10月,他成为一名炮兵少尉。
  1785年到1789年7月,正是法国大革命的前夜,年轻而无所事事的拿破仑孤守青灯,彻夜长读,“正是在这一时期,拿破仑开始接触伏尔泰、卢梭等启蒙思想家的著作”,并成为启蒙运动的信徒,可他对启蒙运动先驱们的信仰又显得非常异类,1800年8月,他在卢梭墓前说:“未来的事态将会表明,假如卢梭和我压根儿都没有在世间活过,也许会对世界的安宁更有好处”。是的,“拿破仑”这个名字注定了世界不得安宁。
  在1793年12月的土伦战役中拿破仑一举成名,很快被提升为炮兵准将。不过,还没等到拿破仑大显身手,却因雅各宾派身份受到罗伯斯庇尔的连累,被排斥在法国政权的主流之外。
  革命道路从来都不是平坦的,王党分子也从来没有甘心过失败,在王党分子的反攻倒算面前,曾经严厉制裁过罗伯斯庇尔的热月党人显得手忙脚乱。历史的奇特在于,从大革命的方向上看,雅各宾派与热月党人都是“革命阵营”里的“革命战友”,可罗伯斯庇尔在剪除异己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热月党在清算罗伯斯庇尔时也同样毫不留情,当面对大革命的真正敌人,却显得那样无所适从、惊慌失措。
  然而,法兰西毕竟还有个比罗伯斯庇尔更加罗伯斯庇尔的拿破仑!革命遭遇危难之际,热月党想起了被冷落多时的拿破仑,并向他发出邀请。此时,拯救大革命的成果,成为共和国、也成为拿破仑的头等大事。年仅26岁的炮兵准将出手果然不凡,很快用他擅长的大炮平定了“葡月事件”,也轰开了他的辉煌历程。此后,拿破仑以卓越的军事天才为自己赢得了巨大声誉,也维系了孱弱的督政府,他在法兰西的地位扶摇直上,声望如日中天。
  1799年夏末,眼看无能的督政府就要丢失了意大利,正在远征埃及的拿破仑得到这个消息,他以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察觉到这是一个重大转折的时机,决定立刻返回法国。军人出身的拿破仑与律师出身的罗伯斯庇尔就是不一样,当他发现这个督政府已经不能担当领导法国的重任、也没有能力继承大革命遗产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了拯救法国的使命,在回到巴黎不久,便发动了历史上著名的“雾月政变”,这一天是1799年的11月9日,法兰西纪元的雾月十八日。他在五百人院门口架起的枪炮迫使共和国的议员们屈服了。于是,他成立了一个临时执政府,并攫取了法兰西第一执政的地位。
  说到“雾月政变”就不能不提西哀耶斯。正是这位法国大革命元老怂恿拿破仑政变并竭力推荐他为第一执政,西哀耶斯实指望控制拿破仑,未曾想,却反被拿破仑拿捏得俯首帖耳。西哀耶斯既是政治家,又是理论家,他以《论特权》、《第三等级是什么?》等四本薄薄的、被尊称为第三等级“教材”的小册子,便鼓动起了第三等级的革命热情。他鼓动了法国大革命又策划了革命的结束。
  “雾月政变”一个月后,拿破仑正式就任法国临时执政府第一执政,并宣告法国大革命结束了。
  法国大革命的结束并不意味着自由与平等已成为人民手中的公器,也不意味着法兰西从此建立了现代民主制度,而是意味着拿破仑专制的刚刚开始。拿破仑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新宪法,以便为非法的政变手段寻找合法的根据:“这部共和八年宪法,仓促拼凑在一起的有九十五条,除了夜间不得搜查民宅以外,并无一处提到公民权利。”人们“从全部宪法中所能看到的,就是个波拿巴”。在拿破仑看来,宪法的重要性只在于必须体现拿破仑意志并由拿破仑来颁布。那位竭力鼓动拿破仑造反的西哀耶斯呢?尽管他是《网球场宣言》、《人权和公民权宣言》起草人,也参加了这部宪法草案的拟订,可宣布时已被拿破仑修改的面目全非,所有关于平等和制衡的原则都成为拿破仑专权的附属产物,西哀耶斯不仅被排除在三个执政以外,拿破仑还把他赶进了元老院。面对拿破仑,不仅西哀耶斯,整个法国都束手无策了。后来的历史又狠狠地恶心了西哀耶斯一回,当皇帝拿破仑为贵族颁发联合勋章时,贵族的队伍里竟然站着六十多岁的、曾经严厉反对贵族政治的西哀耶斯。“以毒攻毒”的药方拿破仑使用的得心应手。
  新宪法以3011107赞成票对1562反对票的绝对高票得到通过。投票只是个过场,重要的只是权力。法国大革命的果实出现了逆转。
  法国历史学家米涅说:“推翻了旧政府并彻底摧毁了旧社会的法国革命有两个明确的目的:一个是自由的政体,一个是比较完善的社会制度。”但我们没有看见自由的政体,更没有看见比较完善的社会制度,我们所看见的只有拿破仑的独裁统治。大革命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拿破仑毕竟继承的是大革命的遗产而不是波旁王朝的遗产,他是以资产阶级代言人的面目出现的,他上台以后进行了有利于和平的宗教改革,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刺激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尤其重要的是他亲自参与了《法国民法典》的制定,成为世界上第一部反映资产阶级革命成果的民法典,因此又被称为《拿破仑法典》。“他在其生命的最后岁月曾回忆到:‘我真正的光荣并非打了40次胜仗,滑铁卢之战抹去了关于这一切胜利的记忆。但是有一样东西是不会被人忘却的,它将永垂不朽——那就是我的民法典。’”可是,资产阶级法权正是建立在对封建专制制度的批判基础之上的,波旁王朝的教训拿破仑压根没有吸取,否则,他就没有滑铁卢!
  拿破仑以强有力的专制手段推动着法兰西的前进,并随着他在欧洲战场的节节胜利全面加速了自己的独裁统治。
  1802年5月,他利用自己的声望要求法国举行全体公民投票,同意自己为终身执政。8月,法国人便热情地满足了他的要求。于是,在共和体制下出现了一位独裁者,这昭示了共和的失败,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名存实亡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