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为什么在中国会发生“文化大革命”

作者:王幼辉





  “文化大革命”在1976年结束,已过去整整30年了。“文革”的确给我们带来很多反思。中国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大浩劫,毛泽东为什么要亲自领导、亲自发动这场“大革命”?这些问题,已有很多文章叙述过。例如有人著文说:毛泽东把文化大革命当作是对干部的一次大审查,他容忍群众的“自发性”,让群众放任自流。毛泽东认为:谁好谁坏,谁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群众都“清楚”。每一个领导干部都可放到群众中去,接受群众的检验。毛泽东把文化大革命当作对干部的一次大考验、大审查。就这样,在放弃了党的各级领导的情况下,各种矛盾,包括人与人之间的积怨,就在失控的情况下爆发出来,掀起了全国性的群众斗群众,甚至可以乱抓人、乱打死人,造成全国的动乱。另方面,苏共20次代表大会,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也使毛泽东震惊,毛泽东想到,会不会他在百年以后,也会有人像赫鲁晓夫一样的来否定他,故他在“文革”中多次提到要注意身边的赫鲁晓夫。毛泽东认为:只有他,只要按他的一套,以阶级斗争为纲假想众多的阶级敌人,不断地革命,来治理、统治国家,中国才有前途,中国才不至变修,才不会变色,才会千秋万代。这是一般认为毛泽东为什么发动“文革”的原因。还有一种认为,特别是广大老百姓,他们认为毛泽东要发动“文革”,主要是想除掉刘少奇等。刘少奇也是我党、我们国家的缔造者,少奇同志为我党、我国不论在革命工作、还是社会主义建设方面,都有不可磨灭的功勋,这应是全党、全国人民的共识。但自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毛和刘在某些大是大非上出现了矛盾,例如在1962年的7000人大会上,刘少奇明确指出,我们的工作不能老用一个手指头和九个手指头来评判(这是毛泽东常用的,即成绩是九个指头,缺点是一个指头),而是应该用几个指头和几个指头来评价,又向毛泽东讲:历史上人食人,要上书;在四清工作上亦有较大分歧,刘少奇认为,四清工作是四清与四不清为主要矛盾,而毛泽东则把四清工作提到严重的阶级斗争上,是清理农村资本主义当权派的大事;毛泽东也流露出让刘少奇当国家主席有点大权旁落。老百姓只是看现象,因为党的二把手、国家主席可以遭这样的残酷迫害致死,这不是个人恩怨又是什么?但也有人说:如果只是解决刘少奇个人问题,对毛泽东来说是比较容易的事,即不必涉及范围那么广、那么多人,故说是毛刘之争是说不通的。其实在“文革”中,刘根本没有与毛争,毛在发动群众之后,刘少奇毫无还手之力,就被打倒。但有这样认为的人,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想一想。到了1966年,如果还想用会议或用举手的办法来解决类似彭德怀同志的问题,那样是否还可行?毛泽东一辈子相信枪杆子里出政权,他当年在天安门城楼上对一位女红卫兵说:你的名字不要叫文质彬彬的彬彬,而改叫“要武”。这是在天安门城楼上对着全国红卫兵讲的。
  为了国家防修也好,是因为毛刘之争也好,我认为都不是能发生“文化大革命”的最主要根源。主要根源是体制,没有民主与法制,于是毛泽东一个人说了算,没有民主与法制,一个人说了算,天下没有不乱的。毛泽东对文化大革命要负主要责任,但体制要负最大责任。毛泽东要发动“文化大革命”,有哪一位政治局委员、常委、中央委员出来反对过,在造反派乱打人,乱揪斗干部时,谁出来反对过,国家主席被害致死,又有谁出来说句公道话。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上,要开除刘少奇出党,除了陈少敏这位女同志不畏高压,在全会表决通过《审查报告》时,拒不举手,还有谁反对过?(陈少敏同志后来被残酷迫害)在“文革”前夕,毛泽东老讲北京“空气”不好,不愿呆在北京,这些话的意思就是他已经不再愿同中央常委谈话,他喜欢杭州的西湖宾馆,喜欢华东的柯庆施。因为这个柯庆施讲过:“服从毛主席要服从到盲从的地步,崇拜毛主席要崇拜到迷信的地步。”这些“话”使毛泽东听起来多么舒服。毛主席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权威?这是制度造成的。早在延安整风期间,中央政治局于1943年3月20日通过的《中央机构调整及精简决定》,在明确“政治局推定毛泽东同志为主席”;书记处重新决定由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三同志组成之,毛泽东同志为主席的同时,规定:“会议中所讨论的问题,主席有最后决定之权。”这样就赋予了毛泽东超越中央集体之上的权力。翻开历史看看,在全国解放之前的战争年代,还没有见过个人决定重大问题的典型事例,那时是战争年代,大家都在“共苦”,毛泽东很愿意与大伙一道打天下,但建国之后没多久,在和平年代情况就不一样了。
  1952年11月,刘少奇同志在苏联黑海边索契休养时,当时江青也在那里,她去看望刘少奇,并很认真地对刘说:“主席身体不好,以后中央会议上已经原则决定的事,你们几位领导同志可以办的,就不要事事请示主席,让主席多活几天。”刘少奇回国以后,把这个情况同周恩来、朱德等几位领导同志讲了。当时大家认为,这可能也是主席本人的意思,因为毛主席曾几次说过类似意思的话。这样,有些具体小事的文件就不送到毛主席的案前了。可能毛主席发现报他的文件少了,引起他不高兴。1953年5月19日,毛泽东在写给刘少奇、杨尚昆的信中,说了几件事,其中有一条就说:“嗣后,凡用中央名义发出的文件、电报,均须经我看过方能发出,否则无效。请注意。”(见王光美访谈录)
  由此看出,毛泽东在建国后是不愿意放一点权的。毛泽东的战友彭德怀,就是因为对“大跃进”提了一点点意见,写了个万言书,开始连刘少奇都认为:彭总信中所说的是符合实际的。但后来把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打成了反党集团,在中共八届八中全会上通过了《为保卫党的总路线、反对右倾机会主义而斗争》、《关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的错误的决议》。彭德怀被撤职,“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彭德怀是毛泽东的老战友,一生立下战功无数,他保卫延安时,毛泽东写下“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的诗句。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关键时刻,毛泽东又点将彭德怀率领百万志愿军,不畏敌军优势装备,不畏天寒地冻,拼着一口气,以人力拼钢铁,打赢了这一仗。但是不管他功劳有多大,只要你与毛泽东意见不一,你只有挨整的份。又如1964年12月的一次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就当前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要解决的主要矛盾,刘少奇谈了与毛泽东的不同看法,受到毛泽东的多次严厉批评。对两位主要领导人之间出现分歧,党内不少人感到忧虑。因此朱德、贺龙等找到刘少奇,希望他顾全大局,要谨慎,要尊重毛泽东。刘少奇接受大家的意见,主动找毛泽东作自我批评。
  早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刘少奇也是站在毛泽东一边批评彭德怀的。刘少奇认为彭的意见虽然不算犯错误,但彭德怀的做法使人感觉要追究个人责任,要人表态站在哪一边,这不是要导致党的分裂吗?刘少奇把党的团结看得高于一切,即顾全大局。
  维护领袖个人的权威,就是维护党的利益,这就是“大局”。这个逻辑能成立吗?
  大局就是党的最大利益。那么什么是党的利益呢?人民的最大利益又是什么呢?我们不妨翻开毛泽东在1945年4月24日写的《论联合政府》一文,他说:“应该使每个同志明,共产党人一切言论行动,必须以合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大利益,为最广大人民群众所拥护为最高标准。”毛泽东在1945年8月13日著文《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中讲到:“我们的责任就是向人民负责,每句话,每个行动,每项政策都要适合人民的利益,如果有了错误,就要改正,这就叫向人民负责。同志们,人民要解放,就把权力委托给能代表他们的,能够忠实为他们办事的人,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还是那篇《论联合政府》,毛泽东又说道:“我们共产党人区别于其他的任何政党有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取得最密切的联系,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一切从人民利益出发,而不是从个人或小集团利益出发;向人民负责和向党的领导机关负责的一致性;这些就是我们的出发点。”读了这几段毛著,可以看出,服从大局,是讲要服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大利益,这里最根本的就是要使党有一条符合客观实际的正确路线。服从大局,绝非服从领导人的个人意志,或无原则地去维护领导人的个人权威。上世纪的反右派、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我们都把毛泽东的权威提高到至高无上,下至老百姓,上至政治局常委,都把维护毛泽东的个人权威当作维护“大局”,就是维护“党和国家、人民”的利益。看来,毛泽东在上世纪40年代写的文章,我们没有学好,连写文章的人在建国后也忘记了,导致了建国后20年理论与实践脱节的悲剧。所以,真理光口头上讲,远远不行,要使它法律化、制度化、体制化,从而成为人人要遵守的准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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