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塞克的人品与文品

作者:孙焕英





  塞克(1906——1988),原名陈秉钧,河北霸县人。中国抗战文艺的领军人物。他是剧作家,其剧作《流民三千万》,是抗战文艺的开山之作;他是表演艺术家,是中国当代表演艺术“体验派”的代表人物;他是诗人,和冼星海、王洛宾、贺绿汀等著名作曲家合作的《救国军歌》等歌曲,在抗战中产生了深广的影响。他还是画家、翻译家。他曾被人们誉为“抗战吼狮”。
  
  人品:特立独行
  
  谈到塞克的人品,首先要看到他的政治信仰。塞克受“君子群而不党”的传统影响,一生曾经参加过许多文艺社团,却一直没有参加任何政党。但是,这并不是说塞克没有政治信仰。按照一个习惯用语来说,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党外布尔什维克”。“塞克”,就是俄语“布尔塞维克”音译的简化,现在音译为“布尔什维克”。塞克是马列主义的坚定信仰者。古代的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塞克信仰马列主义,三入牢门而不悔。他早在哈尔滨做《晨光报》副刊主编的时候——那时他叫陈凝秋,就因为发表共产党人的和支持北伐的文章而被捕入狱。因为他,报社也被查封。后来,他偷越国境跑到了苏联,想到那里寻求列宁主义,结果,又被怀疑为“国际间谍”而第二次被捕关进了外国人的监狱。再后来,他在上海组织并参加了“大地剧社”,到南京演出进步戏剧。回到上海以后,还没有出火车站,第三次被捕又被关进了监狱。这样一个坚定的进步人士,在“文化大革命”当中,竟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记得在“文革”中,有一次,塞克先生和我说笑话,解释“反动学术权威”六个字,他说:“我一是不学无术,二是无权无威,三是一辈子反对反动!”
  说到塞克的人品,他是当年延安的一大怪。“延安四大怪”,塞克是“天怪”,第一怪,最怪。在我看来,塞克之所以被人们称为“怪”,是因为他具有独立人格、坚持独立思考、实践特立独行。
  举一个例子:在“文革”中,1967年还是1968年,记不清了,10月10日的晚上,塞克先生、我和钱韵玲女士就是冼星海夫人三个人在塞克的书房里喝茶聊天,谈到了冼星海。塞克和冼星海,曾经有过三度合作,一度是在冼星海去法国之前,一度是在冼星海从法国回来之后,第三度合作是在延安时期。两个人,可以说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冼星海死后,塞克流着眼泪写下了星海挽歌,我都见过原件。可是,在冼星海从延安赴苏联的时候,塞克居然拒绝参加冼星海赴苏联的欢送会——这当然使人很难理解。人们在欢送会上热烈祝贺冼星海将赴苏联,而塞克则在山上痛苦地来回走着。为什么会这样呢?在塞克看来,冼星海去苏联,是错误的。在中国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刻,在祖国最需要冼星海的时刻,冼星海不应该离开祖国。冼星海所以同意去苏联,是受了王明的影响,冼星海是崇拜王明的。塞克的看法是否准确和符合实际,我们姑且不论。但从这件事上我们可以看到:塞克是个独立思考、特立独行的人物。
  关于这一点,还可以举一个他和毛泽东的例子。毛泽东在延安的时候,还是非常谦虚的,礼贤下士。塞克刚到了延安,毛泽东立刻就到了招待所看望塞克。在延安文艺整风前夕,毛泽东要做些调查研究。他想到了塞克。因为,塞克敢于说真话。毛泽东派了李卓然去请塞克。岂料,塞克拒绝了!李卓然询问原因,塞克说,毛泽东那里岗哨层层,他不愿意在哨兵的眼皮子底下走动。没办法,李卓然只好回去,如实向毛泽东作了汇报。毛泽东听后,马上决定:塞克来的时候,一路撤岗!自然,这个决定,遭到了毛泽东卫士们的反对。毛泽东只好又做卫士们的工作,向他们说:我这个朋友,脾气可大啦!如果你们不撤岗,他来了一看,扭头就回去啦,你们可吃罪不起呀!结果,还是在塞克来的时候撤掉了岗哨。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塞克的人品,不搞阿谀奉承,不邀宠上爬,保持了知识分子的自尊。
  
  文品:文如其人
  
  塞克的文品之属性,首先是其作品的政治倾向,这就是民族的尊严。这和他人格上的自尊是一致的。塞克在《我写歌词的七个基本原则》一文中说,第一原则,就是政治倾向。他说:“凡是普遍流传的歌曲,都是因为歌曲的本身包含着丰富的政治生命,以及强烈的时代色彩,它的流传正是那政治生命在群众之中的生长。”塞克一生创作的亮点和高峰,是抗日战争时期。像《流民三千万》、《救国军歌》(冼星海曲)、《心头恨》(贺绿汀、冼星海曲)、《全面抗战》(贺绿汀曲)、《谁敢夺我一寸土地》(贺绿汀曲)、《保卫卢沟桥》(冼星海曲)、《抗敌先锋队》(王洛宾曲)、《血花曲》(王洛宾曲)、《老乡,上战场》(王洛宾曲)以及《生产运动大合唱》(冼星海曲)等等有名的作品,都产生在这个时期。它们的政治倾向或者说是主题思想,无一不是“维护中华民族,永作自由人”,即民族自尊和反抗侵略。这是时代的精神,又是永恒的主题,加上一流作曲家的合作,所以,塞克的这些作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有着不灭的生命力。
  塞克的文品之另一属性,是在艺术上的民族和大众性格。实际上,这是塞克民族尊严的政治倾向的折射。一个艺术家,心里想着民族和大众,他在创作的艺术上,必然有意无意地体现出民族性和大众性。以歌词为例,我们纵观塞克的作品,其艺术上,有一个从《诗经·风》到汉《乐府》的传统,那就是平实、上口、简练、通俗。像《二月里来》:
  二月里来呀好风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
  指望着今年收成好,
  多捐些五谷充军粮!
  再看:
  “种子下地会发芽,
  仇恨入心也生根;”(《心头恨》)
  “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二月里来》)
  这些非常生动形象富于文学韵味的诗句,实际上都是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种老百姓的口头语言创新而来。
  塞克在《我写歌词的七个基本原则》当中,曾经这样说:
  “我们应当多注意和多学习在民间根深蒂固的一些成语(作者注:此处“成语”指老百姓现成的常用的口头语言,不是指“典故成语”之“成语”),把这些成语拿来,赋予新的生命,加以组织,它自然会成为一支最新鲜、最有意义、最富于普遍性的好歌。”
  这篇文章中还说:
  “我们要特别顾到语言习惯,作者要是违背它,人家就会听不懂,听不懂就等于宣判了这支歌曲的死刑。”
  当前,有些歌词,就是老百姓听不懂,如入五里雾中。实际上,这些歌曲的演唱者及其歌迷,自己也是不知所云,不过是在那里不懂装懂、故作时髦罢了。别看这些歌曲在一些歌手及其歌迷当中那么红火,实际上,它们没有几天的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