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我在阎锡山的大牢里

作者:龚子荣





  编者按:龚子荣同志于20世纪30年代投身爱国学生运动并参加共青团,1934年因从事革命活动遭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在关押期间,他坚贞不屈,经监狱秘密党组织批准转为共产党员。1937年由于抗日形势的发展得以无条件释放。出狱后,他与敌人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建国前是我晋西南、晋绥根据地领导人之一。他忠心耿耿,勤勤恳恳,实事求是,威信很高。新中国成立后,历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中央国家机关党委书记、国务院副秘书长、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等要职。文革一开始即被诬陷为“叛徒”,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直到1978年才彻底平反。今年9月21日是龚老的十年忌辰,特此摘发他的遗作,以资纪念。
  
  1914年5月,我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14岁时,父亲任职于盐务稽查局,被派到山西工作,我随父亲到了太原,1930年考入成成中学,一直读到1934年春。
  成成中学是一所充满革命活力的学校,当年的校长、教务主任、训育主任都是地下共产党员,在他们的启蒙下,我热切地阅读了一些进步书籍,深受新文化思潮的熏陶。这时,日本帝国主义大举侵略中国,国民党政府步步退让,我深感国家危亡,匹夫有责,激起救亡图存的意念和追求进步的强烈愿望。1933年秋,同学张积玉介绍我参加党的外围组织“社会科学联盟”(简称社联),不久担任太原市社联执委会委员。1934年初,我参加了共青团,从此开始了我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革命生涯。
  
  被捕经过
  
  1934年4月30日晚上,社联盟员分四路上街散发张贴纪念“红五一”的传单,我的任务是到各学校传达社联指示,并送发社联编印的刊物《红旗》和《穷人报》。同我住在一起的社联盟员阎伟和王伦在公安局附近散发传单,写粉笔标语时,王伦被警察抓住,阎伟逃脱立即回到住所,见我未归,匆忙写下“我们走了”的纸条,压在桌上的煤油灯下,提醒我的注意。当晚我12时以后才回到住所,极度疲乏,和衣倒下就睡,根本未注意灯下的纸条。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警察已破门而入,即被押走,房间里有一箱子社联文件也被抄走。次日天刚亮,阎伟和龚元恭又回到住所找我,被埋伏在周围的便衣警察逮捕。
  我们三人被押上囚车,开进公安总局,被分别投入拘留所,三四平方米的监房,污浊不堪,臭气熏天,睡在腐烂破裂的地板上,老鼠满地窜来窜去,竟咬破了我的脚跟。每餐一碗小米饭,一片咸菜,一支筷子(是反动派污辱犯人的做法)。在审讯中,反动派出示从我住所抄去的一箱子《红旗》刊物和印刷用具,以及我写的一份自传材料,认定我参加了社联,并说社联就是共产党。我辩解说:社联不是共产党,它的宗旨和孙中山先生遗嘱“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是相符合的。这一辩解,激怒了反动派,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狠命地打我嘴巴,打得我满口鲜血直流。以后多次审讯,追问后台共产党。他们得不到口供,屡屡施刑。警察用竹板毒打,我的两手鼓起很高的血泡,两臂全然失去知觉;他们还施行坐老虎凳刑罚,垫了四块砖,我当即昏厥。几经严刑拷打,我患了“血伤寒病”。鼻孔流血不止,身体极度虚弱。在这种情况下,敌人想趁机逼供,穷追不舍,还说要用踩杆子的特重刑具来诈唬,我没有被他们吓倒,就是闭口不答。我虽吃尽了苦头,他们却没得到任何东西。直到5月底,公安局将我们转押到太原地方法院看守所。当时我20岁。
  
  在地方法院看守所
  
  那是一个昏暗的夜晚,拘留所的警察将我们社联的几个人提出揪到囚车上,押进地方法院看守所。我们经过公安局的多次审讯,到这里等待判决。
  第二天清早,警察打开监牢的门锁,所有被关押的政治犯到院子里放风。我们一露面,大家蜂拥而来,问长问短,特别关心外面的情况。半年前被捕的成成中学老师张衡宇也关在这里。他先问我们的被捕经过,后向我们介绍这里的内部管理及生活等方面的情况。在多次的接触中,他考察我们每个人被捕的具体细节,以及我们每个人在审讯中的表现。张衡宇有丰富的白区工作经验,在成中任教时,他热情启发和指引青年学生走向革命道路;被捕后,他和狱外党组织保持着联系,建立起看守所党(中共)支部,对政治犯热情帮助,关怀备至。他还非常巧妙地做看守的争取工作,使看守能帮助我们做事,给我们送来报纸和书籍。在看守所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他始终坚持不懈地学习马列、学外语,还积极组织别人学习。他规定我先学两本书,李达著《辩证法唯物论教程》和列宁著《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这两本书内容深奥,极其难啃,幸有他的辅导,才略有粗浅的理解。联系在学生运动和社联活动中一些不实事求是、脱离实际的“左倾”幼稚病,受益较多。不久,张衡宇老师向我宣布:组织上决定恢复我的共青团团籍,并指定我作发展阎伟加入共青团的介绍人。
  在狱中党组织的领导下,我们同敌人常有面对面的斗争。如有个叛徒和我们同关在一所监房内,他表现随随便便、满不在乎的样子,大家气愤不过,要揪出这个叛徒,教训教训他。张衡宇老师劝阻大家不要动手,但要充分揭露他出卖组织和自己同志的罪恶,指责他在敌人面前屈辱投降,完全丧失了共产党员的革命气节,是一名可耻的叛徒。大家对他丑恶的嘴脸嗤之以鼻。反动当局怕他再遭政治犯们的围攻,将他调往别处。这一番斗争,是一堂具体而又生动的政治课。
  还有一次是反动派的司法部长来狱中“视察”,看守所长毕恭毕敬地为他开路,指手划脚地要我们政治犯全体出来。这位傲慢的官老爷慢条斯理地似乎要开口训话。这个场面使我不知所措,难道甘愿听他训话不成?正在这个关键时刻,张衡宇、白炳喜、张建古三人机智地从我们行列中跨前一步,严肃地向这位官老爷提出质问:看守所为什么不把政治犯当人看待,限制探视,不照料病号,没有卫生设施,不许看报纸;继而揭发看守所长克扣囚粮,监房尽吃霉粮,饭不足量,每餐只一片咸菜等情况。他们三人态度沉着,据理以争,侃侃而谈,使得看守所长惊慌不安。这位威风凛凛的司法部长无言以对,只好支支吾吾尴尬而去。他们三人在统治者面前大义凛然,令我衷心地佩服,这也是作为一个革命者必须具备的灵活机智和善于言词的能力。
  我们向司法部长提出的问题和要求,看守所一直置之不理,毫无解决之意。我们决定成立绝食斗争委员会,由张衡宇、白炳喜和我(我是代表青年的)三人组成,发动绝食斗争。当时提出的条件有这么六条:不吃霉小米,生一炉火供大家使用,订一份报纸,取消夜间上锁规定,要求洗澡,能与来探视的人当面交谈。看守所长亲自出面劝说复食,我们强硬拒绝,一再表示,不答复要求,决不复食,并拿出一篇稿件,要求登报,由社会公论。绝食坚持六天六夜,看守所怕事态扩大对自己不利,由看守所长签名盖章,答应了我们提出的全部要求,绝食斗争胜利了。宣告复食的那天,当局担来两桶鸡蛋挂面。
  这一年5月,我们在狱中纪念马克思诞辰,同时庆祝绝食斗争的胜利。我在地方法院看守所被关了十八个月,经过几次审判,最后判我三年徒刑,当时我22岁。
  
  在反省院的斗争
  
  按国民党刑法规定,凡判三年以下徒刑者,押送反省院。1936年2月,阎伟、龚允恭、王伦和我四人被转押到反省院。
  为了软化政治犯,反省院的生活确实比其他监狱要好一些,每天能吃到馒头、米饭,还有一碗菜,能够洗澡。在思想上,他们企图瓦解和动摇革命者对共产主义的信念,使我们相信伪三民主义,为国民党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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