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我外公陆定一的生死恋

作者:荒 坪





  相爱于莫斯科
  
  在外公陆定一的记忆中,总有一朵永不泯灭的红霞,一团光华耀眼的火焰。年轻的外婆唐义贞,就是那红霞,就是那火焰。
  外公与外婆是在苏联莫斯科相识、相爱并结婚的。那时外公是以瞿秋白为团长的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成员之一、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驻少共国际的代表。外婆则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学生。外婆是来自长江之滨武汉的一位共青团员,于1928年初由党组织派来中山大学学习。
  1929年12月的一天,外婆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留克斯”旅馆———外公下榻的地方,她的脸上荡漾着兴奋和幸福的神情———这天,是她与外公结为伉俪的日子。
  1930年,共产国际提出要“刷新”中共代表团成员,外公回国,外婆则还在“医务训练班”培训。他们婚后第一次分离。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外公于1930年七八月间回到上海。外婆则是在当年9月底结束了在苏联的学习生活,于10月份回国,来到上海。外婆与外公在上海的小住,是他们婚后的所有岁月里相对稳定的一段“家居”生活。外公不无遗憾地告诉我:秘密工作的缘故,他与外婆结婚和婚后连合影也没有拍过一张。所以他拿不出一张他们合影的照片来。这成为外公的一件憾事。
  一天下午,他们发现忽然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他们住地的前楼望了一望,一言不发就走了。他们警惕起来,不一会儿,这个男人又来了,并且带来一个人,一看,原来是周恩来同志。他们虚惊一场,赶忙让周恩来进屋。带周恩来来的那位同志又出去了。周恩来坐着不说话,他们也不好问什么,怕隔墙有耳。大约一个小时后,那位同志回来了,把周恩来引走了。事后才知道,是因为顾顺章叛变,周恩来组织党的机关紧急转移,在转移过程中,暂时没地方去,先到他们住地避一避。顾顺章只知道党的机关地址,不知道团的机关的情况,所以他们的住地倒是较安全些。他们为能掩护周恩来同志感到高兴。
  1931年11月,外公与外婆进入中华苏维埃政府所在地———江西瑞金。外公担任苏区团中央局宣传部部长。这时,外婆被任命为药材局局长。一天,外婆突然接到外公从瑞金寄来的一封信。外公在信中告诉她:他又一次遭到王明路线的打击,被撤销了苏区团中央局宣传部部长的职务,派往上海团中央做组织部干事。这是外公与外婆结婚以后的第三次分别。
  一天,王明集团的要员找外婆谈话说:“你知道吗,陆定一逃跑了!”外婆平静地说:“我不相信定一逃跑回家。”后来外公经过一番艰难辗转,果然回到了苏区。这是他们婚后离聚生活中的第三次重逢,是经历了严峻考验后的刻骨铭心的爱的盛会。
  
  断肠的生离
  
  外公与外婆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分别,是在1934年10月。
  这时,外公知道了长征的消息。外公的心倏地像铁砣般垂了下去,变得万分沉重:“义贞呀,你的处境将是非常非常困难呀!”而外婆在危难关头却没有一句泄气的话,反倒来安慰外公。
  “挥手从兹去”,他们婚后五年中的这第四次分别,竟成了永诀!
  大部队走后,外婆将三岁的女儿交给管理员张德万,委托他将孩子带到瑞金以外的乡村找可靠人家寄养。接着擦干眼泪,跟上了留下来的人们组成的队伍。
  1935年1月28日,被围困在山坑的外婆和战士们与敌人进行了一场殊死战斗,终因寡不敌众,外婆被敌人逮捕,外婆知道:为革命献身的时候就要到了!
  
  “再见已无期,惟有心相知”
  
  关于25岁的外婆的死,贺怡是这样告诉外公的:“唐义贞生第二个孩子后不久,铲共团把她抓去了。唐义贞同志对敌人破口大骂。铲共团把她的肚子剖开,让她痛死。唐义贞烈士死的时候,满嘴是土,这是毛泽覃告诉我的。”
  一份来自福建长汀县党史办康模生等同志对陈六的采访记录则说得更详细。陈六,长汀四都人,1934年末至1935年初,曾经与外婆一起工作生活过,相处了一个半月时间,她是外婆惨烈就义的目击者。
  外公当年在延安从贺怡口中知道了外婆牺牲的消息,这迟到的噩耗,使他的心碎了!“最坏的事情发生了。我失眠半个多月。从此,不论是大喜事或大悲事,我都流不出眼泪来了。”
  1985年,长汀县人民政府为唐义贞烈士立墓。在长汀县城西门罗汉岭瞿秋白烈士纪念碑一侧的山坡上,修建了唐义贞烈士的“衣冠冢”。外公亲笔题写了墓名和碑文。晚年,外公在《关于唐义贞烈士的回忆》中转述了外婆的口信后写道:
  这一曲正气歌,表明了唐义贞烈士下定决心对敌宁死不屈,对党对人民赤胆忠心,以革命为重,以夫妻为轻的胸怀。她即使没有党籍,却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她信任和勉励我继续革命,我没有也决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外公没有忘记外婆的遗言,也没有忘记她的深情和相知。直到晚年,他依然称她是他的“最亲爱的亲人”。
  结婚仅五年,分别却四次,
  再见已无期,惟有心相知。
  这是外公晚年怀念外婆而写下的。这是外公的悼亡诗,外公的《遣悲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