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5期

袁世凯隐居彰德韬光养晦

作者:刘路生





  1908年,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相继死后,接掌国政的摄政王载沣立即罢了袁世凯的官,令他回籍养疴。此后,直至辛亥革命复出,袁世凯隐居彰德洹上村三年。对于袁世凯这几年的活动,史籍语焉不详,民间有许多猜测和误传。
  
  横祸突降
  
  1908年的袁世凯,如日中天,权倾朝野。10月,在他任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一周年之际,于一片祝颂声中,度过50岁生日,步入了他的知天命之年。然而,天意难测,一个月后,11月14、15日,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在两天之内相继先后去世。慈禧遗命3岁的溥仪嗣位,是为宣统。他的父亲醇亲王载沣为摄政王监国。50天后,1909年1月2日,还在帝、后百日大孝期间,载沣就对袁世凯下了杀手,以袁腿脚毛病为由,罢了他的官,开去一切差事,勒令回籍养疴。
  这天,正值袁世凯当班入宫为光绪帝值宿守灵。尽管恼羞交加,他仍然按照规矩向清廷叩头“谢恩”。袁世凯不能再入宫值宿,又不敢擅自离去,进退失据。得大学士、军机大臣世续代为值宿,才得以脱身回家。清朝的权臣开缺之后,往往可能是下狱、抄家,乃至处死的大祸继至。袁世凯忧惧万分,第二天,微服出走天津,以观动静。驻天津的直隶总督杨士骧,本是袁的亲信,但他深知干系重大,拒不接纳。同时,北京方面也传来奕、世续等枢廷重臣的消息,可确保无杀身之虞,于是袁又返回北京,匆匆只身南下回籍。
  袁世凯的担心并不多余。据说,载沣当初确实是想杀掉他,消除十年前戊戌政变时袁出卖光绪皇帝之恨。而且此时外间已有谣言说,袁世凯已经篡位自立,北洋军已集中北京。庆王奕已经被幽闭。这些,都是杀掉袁的信号。据深通清代历朝秘闻及掌故的刘体智所著《异辞录》说,即使没有袁与光绪皇帝的这场过节,载沣也会有除袁之举,以确立新朝的权威。
  但是时代不同了。到了20世纪初年的清末,外重内轻的局面已经形成多年,清廷已宣布预备立宪,许多客观条件制约了清廷随意处治权臣的可能。而载沣生性庸懦,也缺乏他的先辈们那种杀伐决断与胆识。在清廷和政府方面,除了几个少不更事的皇族青年新贵,张牙舞爪,支持载沣以外,所有枢机重臣,满汉军机大臣和内阁大学士共七人,奕、张之洞,世续、孙家鼐、那桐、荣庆、鹿传霖等,都不赞同载沣的主张。张之洞力言,主少国疑,为“朝局计”,对袁世凯“务宜镇静宽大”。世续、那桐、荣庆等,虽是满蒙人,亦都力保袁世凯。史学大师陈寅恪先生说:“他们保袁世凯不止保袁个人,而是为了大局稳定。”在地方上,北洋陆军更是“闻之大哗,各各摩拳擦掌,慷慨急难,几将肇绝大风潮”。英、美、日本的驻华使节,在中国的有影响力的外国人,外国新闻媒体,都表现了对袁世凯命运的关注。英国和日本两国政府已经在商议共同干涉清廷对袁的处置。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载沣,不得不接受折衷的办法:保全袁世凯的性命,将之放逐回籍。
  
  韬光养晦
  
  袁世凯于腊尽岁末之际,凄然离京南下,寄寓卫辉府汲县自己的私宅。稍后,又移居彰德府(安阳)城外的洹上村,开始了他的三年养疴生涯。袁世凯在安阳,颇有一派隐居山林的模样。
  第一,宣示中外,隐居林下,一心养病,绝意复出。袁世凯的一位重要幕僚沈祖宪保存有此一时期袁的未刊书信稿,从1909年初到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两年七个多月时间,共有750通,大多是对人来信的复函。收信的人包括从奕等以下的当朝权贵,到各方督、抚大员、州县官员、北洋陆军袍泽、师友、亲朋等各方人士,其中以称养疴为辞的信函就有625通。他反复表白:“仰蒙朝廷体恤,放归养疴。圣恩高厚,莫名钦感”,“将与田夫野老讲求农桑种植之学,优游林下,以终馀年,皆出天家所赐也”。对于那些复出的慰勉和劝说,袁均明确表示婉拒:“自顾甫逾五十,精力已衰,遗大投艰,断难胜任”,“时艰方亟,诚不当以孱疾之躯,再肩巨任”。反复声言:“杜门养疴,不干外事”,“向不与官场通信”。婉拒为人说项、请托,拒绝接受各方的银钱馈赠。
  第二,经营寄寓宅第。袁对汲县宅第,甚不满意,适有儿女亲家何炳莹以彰德城外的一片乡宅相赠,于是,决定营造房舍,举家迁居彰德。彰德新居即后来著名的洹上村。袁世凯以慈禧太后赐给他的“养寿”二字命名,称为“养寿园”。园中以“养寿堂”、“谦益堂”为正堂和主建筑,二堂均以慈禧太后赐书命名。他集龚自珍诗句为“养寿堂”拟的门联是:“君恩够向樵渔说,身世无如屠钓宽”。为“谦益堂”写的题记是:“光绪辛丑季冬,皇太后御书‘谦益’二字赐臣某。圣意深远,所以勖臣至矣。园居成,以名堂,俾出入瞻仰,用循自省云。”其借慈禧以自保的用意十分明白。
  第三,闭门课子。袁世凯在洹上设立了家塾,除长子袁克定 “仍留京供职,其余诸儿均携之来卫,督令读书”。还手定了《家训》十一条,为子孙立下做人的规矩。
  第四,倡导社会公益事业,并以文会友。从1909年起,袁世凯便以在籍绅士领袖的身份,联合曾长期寓居卫辉的徐世昌,倡议重修卫辉县百泉名胜,并领衔募捐筹集资金,得到张镇芳、端方、蔡绍基等以及北洋袍泽、河南绅民的热情捐助,共募得捐银一万五千余两。历时三年,至1911年秋竣工,百泉诸胜迹,焕然一新。由袁世凯撰文徐世昌书丹,立重修百泉庙碑,以记其事。此外,他曾函请直隶当局,为其在1902年倡立的天津民立第一小学筹集经费,并为该校优秀毕业生颁赠奖学金。
  时人谓袁世凯“不学有术”,袁本人亦自诩是办事的,不是做学问的。但避居彰德之后,既应人之请,为他们的诗文集作序、题词,又资助时人编辑的《四朝史诗》刊刻,亦与人吟诗唱和,并编诗集刊印,还专门批读《古文观止》。虽未免有些造作或矫情,但在当时历史条件下,却也是遭遣开缺官员们避凶趋吉的一种常态。
  第五,经营实业。袁世凯回籍之后,1909年夏敦请王锡彤出任实业经营的主持人。袁对王锡彤说:“官可不作,实业不能不办”,“实业关系国家兴衰”,“罢官归田,无他留恋,惟实业救国,抱此宗旨久矣”。王锡彤欣然应招。
  王锡彤首先接手经营京师自来水公司。京师自来水公司的兴办之议,始于1908年。时袁世凯为军机大臣,慈禧太后问袁,如何防备京城火灾,袁以建自来水公司对,于是责成袁主办此事。自来水公司官督商办,集商股300万银元,1910年竣工。是为20世纪40年代中叶以前北京自来水设施的基础。稍后,袁命王筹办河南罗山银洞冲银矿,亦曾同严修函商是否参加李石曾等倡办的豆腐公司。此外,袁也在寓居的彰德投资实业。一面重新集资,接办当地原已停产的豫新纱厂,一面投资水利事业,购置土地,经营农业。这些都反映了他兴办与投资实业的积极态度。
  人们经常说,袁世凯不回祖籍项城,择居彰德,这是他为东山再起的精心谋划与安排。此说不符事实。首先,豫北卫辉宅第,是在此次罢官之前,由一位亲厚何木(汲县人)帮为买定,作为将来致仕回籍的住所。当时并无罢官之事,自然亦无再起之谋。再移彰德,则确有亲家以乡宅相赠的偶然性。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其次,袁世凯不回项城原籍,确有一些隐衷。项城袁氏,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袁世凯是庶出,且又出嗣于叔父袁保庆。其嗣父死于外省任上,他奉嗣母回里时,就未返项城祖居,而是寓居于陈州府城淮阳。此后,自袁世凯从军后30年间,他这一门,完全离开项城了。袁世凯生母死后,他以直隶总督之尊,奉旨回籍葬亲,却饱受了挫辱和窝囊气,他的生母不得与其父合葬,只得另找了一穴墓地独葬。袁世凯无颜亦无意再回项城了。其实,即使无此特殊情节,袁世凯亦未必一定回原籍。袁氏族人流寓在外地者大有人在。第三,卫辉、彰德一带,交通方便,铁路南北通达,水路上通天津,又有较好的人文景观,适于居住,许多外地官员如李秉衡、徐世昌及其祖上、王廉都寓居这里,端方也打算在这里寄寓。总之,袁择居豫北,同罢官后的再谋复出并无必然联系。
  
  不平与不安
  
  袁世凯在50岁的盛年被开缺罢官,其意气难平是不言而喻的。他在回籍后给各方来信的复信中,就不时流露出忿忿不平之气。他明言:“只以事变纷乘”,清廷才将他罢官削职的,“放归养疴”只是借口。他多次用“半生鞅掌,梦觉邯郸,自顾中外回旋,过多功少,时艰莫补”这样一类的言语,隐怨清廷苛待功臣,刻薄寡恩。
  1910年春夏,袁世凯邀集了各方人士到养寿园游园聚会,借着同来游者的吟诗唱和,尽情地抒发了胸中的积忿和对时局的感触。袁和友人诗说:“雕倦青云路,鱼浮绿水源。漳洹犹觉浅,何处问江村。”表达了一片龙入浅水、虎落平阳的心境。他以《登楼》为题的诗说:“楼小能容膝,高檐老树齐。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明白地表示,他身在蜗居,志在高山。以《病足》为题的诗则直斥了庸夫误国。诗曰:“采药入名山,愧予非健步。良医不可求,莫使庸夫误。”而和张镇芳的诗,则明白地表示了他对时局的隐忧以及复出的强烈欲望:“远天风雨三春老,大地江河几派流。日暮浮云君莫问,愿闻强饭似初不。”此乃扬言:他袁某健壮如昨,雄心不老,芟夷扰攘,收拾局势,舍我其谁。袁撰写的《重修百泉祠庙碑》,抒发了与其诗作同样的意思。他以“怀奇负异”的“龙骧虎踞之士”自居,要在“时方多艰,风云扰”之秋,出而平定“多难”的世道。
  袁克定为袁世凯的唱和诗写有一篇跋语说:“诗中‘连天风雨三春老,大地江河几派流’之句,已成诗谶。”“洹上杂咏,可作中华民国虞歌观,亦可做中华民国纬文观。”知父莫若子,这是袁克定所理解的其父心声。
  凶险的遭际,使放逐中的袁世凯时刻关注着朝廷的动静,提防着个人的安危。袁世凯的未刊书信稿表明,袁克定坐镇的北京锡拉胡同宅第,即是他的驻京办事处,京汉铁路火车是信息传递的主要通道,且由北洋旧部随时维持和保证通讯的安全。1911年夏,有袁克文的信使在顺德(今邢台)火车站被窃,大名镇总兵言敦源迅即派干员缉查,数日之内便告破获,缴回密信,反映了京汉路信息孔道的重要与安全保障之严密。
  袁世凯的另一位亲信、铁路局长梁士诒,更为之专备火车以供缓急之用。梁士诒曾对杨土琦说:“项城斥逐,彰德安置,欲往则畏有后祸,欲不往而不能,两难之际。余时为铁路局长,献计曰:为公备机车、坐车、行李车各一辆,置于公寓处相近,日夜使勿断火以待命。身在京刺探消息,苟不利于公,则立以告。”供他“缓急可恃以出走,至任何海口”,从而确保生命安全。
  
  时谋再起
  
  放逐中的袁世凯并不甘心寂寞,而是多方呼应,时怀复出之望。在大量的信函往还之同时,还有各方许多人士亲来洹上与他会晤。《袁世凯未刊书信稿》中提及者加上通常熟知者,前来晤袁的人至少在60位以上。其中有部院大臣唐绍仪、端方、严修等及其以下的京官,有封疆大吏如周馥、袁树勋、何彦升等以及各级地方官员,有北洋旧部如王士珍、倪嗣冲、言敦源、段芝贵等,有社会政要、闻人如张謇、李时灿等,也有日、法等外国人士。民国《安阳县志》说,“谑者谓,袁之隐居,实盛于苏秦之盟诸侯。”这是在引用一个历史典故,战国时苏秦倡合纵盟六国之地,即在安阳。
  通过信函往还以及踵门来访者的晤谈,袁世凯同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川汉铁路大臣端方,同直督陈夔龙、鲁抚袁树勋(后为粤督)、孙宝琦、豫抚宝、江督张人骏、皖抚朱家宝、赣抚冯汝癸、浙抚增韫、吉抚陈昭常、新疆巡抚何彦升等,同立宪派首领张謇,还有许多藩、臬司、提法、提学使,司、道、州、县官员们,议论国家、各省、各地的时政,多所赞画,出谋献策,乃至调停他们之间的过节(如对陈启泰与蔡乃煌)。袁同张謇洹上一席夜谈,令张氏对他从内心十分佩服。袁赞同并积极支持盛宣怀的铁路干线国有政策,端方出任督办川汉铁路之初,袁就为之出谋划策:“大节似先驻汉阳,分投委员查勘,步步为营”。倘若端方接受袁的忠告,不冒险进川,也或许不至落到暴尸川东的惨剧。
  在武人方面,袁世凯同长江及江北各提镇直至东北的新军统领张绍曾等,多有信函往还。至于同直隶的提镇和北洋旧部的书信往还,以及他们的来彰拜候,更是频繁如同家人。袁亦对他们关注有加,对他们的升迁去就,殷勤慰勉,对他们之间的矛盾,悉心排解。例如王士珍与雷震春不睦,袁复雷函曰:应“笃念同袍,和平了结”。吴凤岭与陈光远有过节,袁复陈函曰:二人“知交有年,仍望和衷共济,庶以补救时艰”。
  与此同时,袁世凯也在积极地修补人缘,例如,他和盛宣怀本是亲密盟兄弟,袁督直后,因权势之争,二人反目成仇。袁被逐洹上后,经过他们的共同友人端方的斡旋,二人和解,盛亲笔致书袁,极赞袁在“庚子以后”,“扬历十年,禁烟、废八股、兴学、练兵,大端悉举,方之历朝贤将相,罕有其匹。”并竭诚吁袁复出:“际此时局益艰,盼东山再起,宏此远谟,岂异人任。”袁在亲笔复端方和盛宣怀的信中,都表达了在政见上与盛的共识,称赞盛掌邮部“不过数月,而收路、收邮、筹借钜款以维大局”,这些都是他本人赉志十年“迄无一成”的事情。
  宣统一朝三年,国是日非,一派亡国景象。很大一部分关心清朝命运的人们,把扶大厦于将倾的指望寄托在袁世凯的复出上。隐居彰德的袁世凯,人望剧增。仅《袁世凯未刊书信稿》中所提及吁请袁复出者,就有近40人次,未反映在未刊书信稿者,还大有人在,如泽载、盛宣怀、端方、张謇等。此外,完全可以想见,那些踵门访袁的人们,绝大多数应以劝袁出山为话题。
  清政府中汉臣领袖、军机大臣大学士张之洞在去世前,首倡重新起用袁世凯之议。其时,载沣以载洵办海军、载涛管理军咨府。张之洞诤谏说:洵、涛二人年幼无知,此系国家重大政举,应于全国大员中“选知兵者任其事”。但载沣不听。1911年5、6月间,立宪派的首领张謇、汤寿潜等四人联名上书载沣,认为,“政府以海陆军政及各部主要均任亲贵,非祖制也”,“举措乖张”。他们提出,应当仿效咸丰、同治年间平定发捻的故事,“重用汉大臣之有学问阅历者”。张之洞、张謇等之所谓“知兵者”、“有学问阅历者”,未便明言,至少袁世凯在首选之列,这是时人的共识。张謇应诏北上赴京,特地电约,专门在彰德下火车,前往洹上与袁晤谈。武昌起义爆发,清廷首先想到的是起用袁世凯,等等,都是明证。
  新闻媒体、社会舆论,更是大量报道乃至制造了清政府重新起用袁世凯的消息。据对天津《大公报》与奉天《盛京时报》报道的统计,自袁开缺至辛亥武昌起义爆发期间,关于他的各种活动的消息有106条,其中涉及“出山”的有64条之多。保荐、敦劝袁出山的人,清室王公有载涛、载洵、奕、载泽等;枢机重臣、部院大臣有鹿传霖、那桐、陆润庠、徐世昌、唐绍仪、盛宣怀、邹嘉来、梁敦彦、端方;封疆大吏有赵尔巽、锡良、李经羲等等;还有许多未指名的政要。为袁设计的任职,内有资政院院长或副院长、内阁协理、弼德院顾问大臣、外务部尚书、军事顾问;外有直督、川督、东三省总督、查勘滇缅边界事务,等等。
  新闻媒体的报道,不免道听途说,但决非空穴来风,或有某种根据。新闻媒体的消息还反映了一个趋向:袁世凯出山的呼声愈来愈高,给的官职也越来越大,对袁的倚重也越来越迫切。最初,还是各方亲袁枢臣为袁缓颊,请清廷给袁一个效忠的机会,而到1911年春夏以后,已逐渐改变为“劝驾”、“劝令出山”、“亲赴卫辉极力劝驾”,也就是乞求他重出。据说:载沣亦恳请隆裕太后准予起用他。外务部尚书邹嘉来晋见时请起用袁,载沣明白表示:“本监国已拟起用”,“将来另有位置”。总之,到辛亥革命前夕,从朝野到皇室,从亲信到政敌,都在营造着一个袁世凯复出的氛围。
  面对各方的出山呼声,袁世凯一面用矜持的拒绝来掩盖其急迫的复出心绪,一面也同亲厚们积极地议论局势,寻求最佳出山时机,直到辛亥革命爆发。
  有一种说法是,袁世凯为图谋再起,在洹上村设置电报房,以广肆联络当道。袁力谋再起是实,但设电报房之说则缺乏根据。据袁克文所著《辛丙秘苑》的记述可知,即使是袁世凯就任民国大总统之后,养寿园也只有“司电报者”,即管理文电的人员,并无电台。袁府对外联络的电报都是通过彰德的电报局收发的,电报局还曾经发生过一起泄密事件。如果袁府有专用电台,密电就不会交电报局收发。袁克文是袁世凯次子,在袁世凯罢官之前已官居法部员外郎,袁世凯遭遣回籍,他亦“辞官从归”,帮助料理家务。袁世凯辛亥再起,南下督师,又命他留守洹上,主持家政。《辛丙秘苑》写于民初,记述其亲身经历,当是可靠无误。辛亥革命前后几年,袁世凯的经历是翻天骇浪,而家中设不设电台的细事,根本不必刻意撒谎隐瞒。
  按当时中国的制度和技术条件,电报局是官办,不可私设电台,无论公私官商,明码由电报局收发,密码送收电者自译。即使袁世凯私设一个电报房,收电人也只能通过官办电报局收电,直接打电报给私人的机会与可能几乎是没有的,除非对方也私设一个电台。袁世凯被逐回籍,避祸犹恐不及,无必要做出这种不明智之举。以袁之精明,密谋东山再起,更没有必要设这个不实用的电台,授人以口实。
  
  辛亥复出
  
  武昌起义爆发,使袁世凯东山再起成为现实。
  1911年10月10日,革命党人在武昌举义。次日,正值袁世凯在洹上度过他的53岁生日。毕竟是乡居,信息传递稍慢。第三天,才得闻武昌“有乱事”的消息。震惊之后,贺寿之会,即刻成为袁世凯父子以及亲信谋士们在一起讨论时局之会。他们共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袁世凯必将起用。
  果然,13日,便传来清廷重新起用袁世凯,任命为湖广总督的消息。革命党人一举占领武昌这个九省通衢重镇,清廷面临太平天国以来的又一次大难。算来算去,有能力指挥平定这场大祸的只有袁世凯一人。清廷在朝臣中遴选同袁世凯亲厚者持诏书前往洹上劝说袁,不念旧恶,顾全大局,应命出山。结果,选中了阮忠枢。14日,阮到达洹上。于是,是否应命,成为袁世凯父子以及亲信谋士们讨论的焦点。据说,袁世凯周围的人分为两派,一拥清,一复新汉。袁克定是“复新汉”派的首领。他们主张,不必应命,或坐待清亡,或附和革命党,或独树一帜。袁世凯权衡再三,断然否定了这种主张,于15日复函奕,16日正式拜折应诏。同时,致函清政府内阁总理、协理大臣,以及亲厚徐世昌、张镇芳,还有北洋旧部王士珍等,公私各方,明告他们正式应诏出山。
  但清廷诏令只命袁世凯在荫昌手下“会办军务”,这是清廷又一不智之举。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袁世凯拜折应诏的同时,也向清廷开出了八项条件交阮忠枢带回。其内容主要是:授予他军事全权,足兵足饷,“军咨府、陆军部不可绳以文法,遥为牵制”,否则,拒不复出。平心而论,这也是前线军事统帅打胜仗的必须条件。中国历史上由于朝廷遥制,或缺少后勤供应,造成打败仗的例子太多了,袁世凯自己就有在甲午战争期间在东北前线办后勤的经验与教训,他不得不防。
  别无选择的清廷满足了袁世凯的条件。11月9日,袁起程南下督师,离开了他居住了将近三年的彰德。再回来,则是1916年死后的归葬了。
  (责任编辑江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