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4期

华罗庚诗作轶事

作者:黄子云





  华罗庚虽然一生只上过九年学,只有一张初中毕业文凭,但他却不仅是一位闻名世界的数学家(许多国家的科学院和大学,纷纷授予他外籍院士、名誉博士、名誉教授的称号);而且也喜欢写诗,以诗言志,给人们留下了许多很有启迪意义的诗作。
  
  一分辛苦一分才
  华罗庚从青少年时代起就表现不凡,这决非是偶然的天才闪光,而是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的结果。若干年后,1963年2月11日,已经成为著名数学大师的华罗庚,在为青少年写的《从孙子的“神奇妙算”谈起》一书的序言中,他写了这样一首诗:
  神奇妙算古名词,师承前人沿用之。
  神奇化易是坦途,易化神奇不足提。
  
  妙算还从拙中来,愚公智叟两分开。
  积久方显愚公智,发白才知智叟呆。
  
  埋头苦干是第一,熟练生出百巧来。
  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辛苦一分才。
  华罗庚是一位在很困难的条件下自学成才的杰出科学家,这首充满哲理的诗,可以说是他治学经验和自学成才经验的结晶。
  
  魔掌竟敢杀一多
  1938年春天,为了躲避日机的轰炸,闻一多教授举家移居到昆明北郊的陈家岩。不久,华罗庚一家走投无路,也来到这里。闻一多急人所急,热情地欢迎华罗庚与他家挤在一起。
  当时,闻一多一家八口人,已相当拥挤,但他仍腾出自己住的一间正房的一半给华罗庚一家六口人住。就这样,两家人一起住正房。正房当中没有隔墙,只好从中挂条床单,把正房一分为二,华罗庚家住里间,闻一多家住外间,华家的人进自己的住房必须经过闻家的卧室。在闻、华两家隔布帘而居期间,这两位学者很融洽。华罗庚埋头搞数学,闻一多埋头搞考古。
  两位学者清贫自甘的作风和一丝不苟的学风,给周围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形势越来越坏,在中华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昆明的民主和抗日运动日益高涨,闻一多终于从故纸堆里走出来了。1944年,在纪念“五四”的一次晚会上,闻一多不顾国民党反动派的威胁,勇敢地站出来支持进步青年。从此,他从一位诗人、学者变成为民主而奔走呼号的战士。后来,华罗庚曾写过这样一首诗,记述这段生活:
  挂布分屋共容膝,岂止两家共坎坷。
  布东考古布西算,专业不同心同仇。
  1946年6月底,抗日战争胜利不久,全面内战的阴云又笼罩着大地。李公朴、闻一多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挺身而出,横眉冷对意图挑起内战者。这时,华罗庚正准备前往苏联访问,在他离开昆明前夕,关切地对闻一多说:“情况这么紧张,大家都走了,你要多加小心才是。”闻一多回答说:“形势愈紧张,我愈应该把责任担当起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难道我们还不如古时候的文人?”华罗庚离开昆明不久,继李公朴被暗害之后,闻一多也惨遭暗杀。华罗庚是在由南京到上海的火车上从报纸上得知闻一多殉难消息的。他当时目瞪口呆,悲痛欲绝,心里交织着强烈的爱与恨,挥笔写下了一首《哭一多》:
  乌云低垂泊清波,红烛光芒射斗牛。
  宁沪道上闻噩耗,魔掌竟敢杀一多!
  诗中的“红烛”,是闻一多的诗集名。
  挚友闻一多横眉怒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手枪,宁可倒下去,不愿屈服的高大形象,永远铭刻在华罗庚的心里。直到30多年以后,1979年5月5日,他在纪念闻一多烈士80诞辰的文章中又赋诗表达了对闻一多的怀念之情:
  闻君慷慨拍案起,愧我庸懦远避魔。
  后觉只能补前咎,为报先烈献白头。
  白头献给现代化,民不康阜誓不休。
  为党随处可埋骨,哪管江海与荒丘。
  
  育才甘为“釜下萁”
  华罗庚长期担任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所长,他在自己从事研究工作的同时,精心地发现人才、培育人才。他除了自己直接带领年轻人从事数学研究工作外,还热心写文章、发表演讲,向青少年们传授学习经验,鼓励他们独立思考,学好数学。在他的领导、培养和扶持下,数学研究所里不断涌现出陈景润、王元等新一代出类拔萃的数学家,把我国的数学研究推向新的高峰;他还为千千万万年轻的数学工作者开辟了广阔的道路。这正如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习仲勋同志所指出的:华罗庚“是一位培育人才、扶持新秀、甘为人梯的好导师和楷模”。
  据史书记载,汉末的魏文帝曹丕对很有文才的弟弟曹植十分嫉妒,经常对他进行打击迫害。有一次,曹丕限曹植在七步之内,要成诗一首;如果不能,就要治罪。曹植想起自己的遭遇,满怀悲愤,边走边念,还没走完七步,便成诗一首,这就是著名的《七步诗》: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首诗,有的书上记载,只有四句,没有第二、三句。这首诗用豆萁煮豆来巧妙地比喻骨肉相残。曹丕听了,不禁深有愧色。
  1971年,华罗庚写了一首反曹植《七步诗》意,题为《赠诸弟》的诗:
  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乐。
  不惜身成灰,愿弟早成熟。
  华罗庚这首诗,将原诗兄弟相逼、骨肉相残,改为长辈对晚辈的精心培育、扶持和殷切期望,抒发了为了培育接班人,甘于自我牺牲的崇高情怀。
  
  即景生情好对联
  1953年,我国科学院组织出国考察团,由著名科学家钱三强任团长,团员有华罗庚、赵九章等20多人。旅途中闲暇无事,少不得谈古论今,议论科学史上的是非得失。这时,华罗庚的诗兴涌上了心头,他即景生情,吟出一则上联:
  三强韩赵魏;
  这里的“三强”,说的是战国时期的韩、赵、魏三个强国,却又正好是代表团团长钱三强的名字。这就不仅要解决数字联的传统困难,而且要求在下联中嵌入另一位科学家的名字。华罗庚的上联一出,大家冥思苦想,都不知所对。过了一会儿,在人们的一再催促下,华罗庚又亲自解铃了。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抛出了下联:
  九章勾股弦。
  他的语音刚落,在座的人们齐声拍手叫好。
  原来,下联中的《九章》,是我国古代有名的数学著作,这本书首次记载了我国数学家发现的勾股弦定理,也就是直角三角形中所夹直角的两边长的平方和,等于第三边即弦的平方。而且,这里的“九章”又恰好是代表团另一位成员、大气物理学家赵九章的名字。这样,妙趣横生的对联游戏,使代表团在旅途中不觉疲倦,兴趣盎然。
  1981年4月,华罗庚到合肥中国科技大学讲学,住在风景如画的“稻香楼”宾馆。一天,新雨初霁,日丽风和。华罗庚兴致勃勃,在客厅里踱步,遇见女医生小倪迎面走来,他诗兴大作,笑着对大家说:我出个对子,你们来对一下:
  妙人倪家少女;
  这是拆字对,“少女”既联结为“妙”,“人(简体为儿)”合起来为“倪”。上联提的是女医生小倪,下联则应对入在场的人名为妥。
  大家实在想不出下联,最后还是华罗庚自己说出了下联:
  搞弓长张府高才。
  这里的“高才”既联为“搞”,“弓长”合起来则是“张”,而且这正好是当时在场的同来中国科技大学讲学的年轻数学家张广厚的姓。
  这副对联,随手拈来,对得轻松洒脱,颇有雅俗共赏之趣,引得在场的人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访美改诗表深情
  1983年秋天,华罗庚应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之邀,再次赴美国进行讲学与研究。到美国后,他经常收到一些来信,许多信是华裔学者写来的。人们在信中说,从华罗庚身上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希望。华罗庚的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从台湾到美国后依旧热烈思念大陆,听说华罗庚到了美国,特地写信向他表述了思乡之情。这位朋友在信中集了8句唐诗,开头4句是这样写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华罗庚在复信时,将诗改为:
  参商本一体,误作两道光。
  海内存知己,天涯易比邻。
  这是借物喻情,除了表达了他此番美国之行的感觉、观感外,也讲科学道理。在唐朝,人们误认为参与商是两颗星,而现代科学已证明,参商实际是一颗星。后两句是说,在科学技术,尤其是航天技术发达的今天,知己者即使彼此在天之涯,海之角,也非常容易成为比邻,表示欢迎老朋友回国看看。
  
  数字入诗话余生
  华罗庚十分热爱数学,他毕生驰骋在“数学王国”里,他最后(1985年6月12日)是在日本的数学讲坛上走完生命之路的。在平时,华罗庚讲话总是口不离“数”,即使写诗,也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以数字入诗。1984年8月25日,已74岁高龄的华罗庚,在病榻上写了一首以数字入诗的《述怀》,别有情趣:
  即使能活一百年,36524日而已。
  而今已过四分之三,怎能胡乱轻抛,
  何况还有,老病无能为计。
  若细算,有效工作日,在2000天以内矣!
  搬弄是非者是催命鬼,
  谈空话者非真知己。
  少说闲话,休生闲气。
  争地位,患得失,更无道理。
  学术权威似浮云,
  百万富翁若敝屣。
  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而已。
  作为共产党人和科学家的华罗庚,自知年事已高,生命有限,但他始终没有发出过夕阳、黄昏的慨叹,而是顽强地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无限的为人民的事业中。这首诗,正是他无私无畏的献身精神和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崇高精神的生动反映。
  (责任编辑 舒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