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3期

鲁迅“立人”和现在的“做人”

作者:●王景山





  鲁迅有没有自己的正面主张?有,“立人”思想,就是他的最值得注意的正面主张。这一思想的要义,即如他在《文化偏至论》一文中所说:若要“生存两间,角逐列国”,“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若其道术,乃必尊个性而张精神”。只有“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才能“转为人国”。“人国既建,乃始雄厉无前,屹然独见于天下。”
  应该“立”什么样的“人”?他在“五四”时期曾一再提到的“真的人”,“完全的人”,是他的期待。换言之也就是个性真正得到解放的人。对当年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来说,就不但要从帝国主义侵略下解放出来,从封建统治下解放出来,从无所不在的等级制度、家族制度的架构中解放出来,还要从一代代积淀而成的历史重担下解放出来,从一切束缚、戕害、虐杀人性的枷锁中解放出来,特别是还要从我们习焉不察的愚昧、奴性中,也即从被扭曲、异化的自我中解放出来。
  鲁迅在日本留学时,每每和他的挚友许寿裳议论理想的人性和国民性弱点的问题。“五四”运动前夕,他们大概又议论了这个问题,并形成了共识,认为必须强调“诚爱”二字。我理解这两者就是做一个“真的人”、“完全的人”所最需要的。
  “诚”就是真,就是实,就是讲信用。鲁迅一向反对“瞒”和“骗”,要求大胆面对现实,切勿自欺欺人。鲁迅对真假之辨极为重视,他曾声称,只要是不戴假面的真面目,哪怕丑得恶心,只要是不做伪饰的真价值,哪怕只值半文钱,“我决不敢轻薄半句”。他最厌恶的则是缎子盒里装的粪土,糖衣里裹着的砒霜,道貌岸然的“做戏的虚无党”。对照今天仍然存在的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现象,鲁迅的许多文章真好像还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鲁迅又是个务实的人。不管是总向别人许下廉价的愿,还是自己不做努力只发牢骚,凡是假话、大话、空话,他一概反对。他欣赏孔子是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无大小,均不放松的实行者,而嘲笑老子是个“无为而无不为”的一事不做,徒作大言的空谈家。鲁迅小说里为他肯定而且赞美的正面英雄形象,屈指可数,但仅有的几个如《理水》中的大禹、《非攻》中的墨子、《铸剑》中的黑衣人,却个个都是不尚空谈的实干家。我们现在强调说真话,办实事,其实也就是一个“诚”字。
  “爱”是爱心。扩大来说就是同情,就是关怀,就是体贴,就是尊重。鲁迅一向认为,人,应该有同情心。他对人际关系中的冷漠深感痛心。他甚至声言写《孔乙己》的本意也“是在描写一般社会对于苦人的凉薄”。《祝福》中祥林嫂的悲惨遭遇,理应得到人们的同情,在鲁镇却没有。同情心都被强大的封建思想、迷信思想以及利己思想吞没了。
  我们在报纸上,电视上,常常看到这样的消息或画面,一大群人在围观。大至失火、落水、斗殴、杀人,小到骂架、吵嘴,都有袖手旁观者。他们不去救火、助人、报警、劝阻,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见义勇为谈不到,的确连同情心也少有。无怪鲁迅早年在日本学医时,因看到幻灯片上日俄战争中国人为俄国做侦探,被日本人杀头,一群中国人却在围观,体格健壮而神情麻木,于是决定改治文艺,以求改变人的精神。
  没有诚和爱的人间是非人间;缺少诚和爱的人不能算是真的人,完全的人。“立人”的问题,也就是如何做人,做怎样的人的问题。多读读鲁迅的作品吧,开卷有益呀!